【人生海海】《马加爵案件笔记》(6)

我依然试图将我的目剑刺入他不大却圆溜溜的瞳仁。他却低着头，撤掉了瞳仁里的魂。我隐隐约约看到他的瞳仁的颜色-和黑夜一样，暗得纯粹、冷得极致。
“为什么？”
“因为我恨他们。”
不出所料地，他头也没抬地给出了一如既往的答案。
“林峰呢？”我看到他微微动了一下，很轻，甚至是下意识的。
“我跟他不熟。没杀他只是因为，他人还不错。”他依旧冷冷。
“比你人品好一些吗？”
终于，我看到了他的黑洞洞的瞳仁，与我之前审问他时候一样。他抬起了头，咬牙切齿地望着我。但不同的是，他黑洞洞的瞳仁里燃起了火焰，热烈地想要烧死我的火焰。我毛骨悚然。
他沉默着。
“你和他都喜欢海子吗？我听到过你念他的诗。”
“我喜欢，他并不。”
“可我在他的房间里看到了海子的诗集。”
陡然间，他眼里的火熄灭了，并向我传达出抗拒的目光。我知道，他又变得黑洞洞的了。
他沉默着。
我起身关掉了审讯室的监听装置，他的目光追随着我，逐渐变得柔和了些，但仍恐怖。

“跟我讲讲你的杀人过程吧。”
他沉默着。盯着我。
“我跟林峰聊过了，他说其实自己也不喜欢你，甚至讨厌你。你后悔没杀掉他吗？”我同样报以冷冰冰的话语。他的眼神在抖动。
“我是在垃圾桶里见到的诗集，我以为他现在不喜欢了。可惜了，那本书看起来翻过很多遍。他的主人一定很喜欢这本书。”我继续讲着。
他沉默着。波动着。手指紧紧地交叉着，像错综地树枝。
“你的十哥哥呢？你给他写信了吗？”
“够了！我告诉你。”他终于开了口。
宿舍里冷冷清清，单调的白灰色的墙壁，角落里蜷曲着一只伤痕累累的小猫，地上躺着一个眼珠快跳出来似的突出的尸体，前额和整个脸皱得不像样子，由于抽搐而扭曲着。尸体旁站着一个手拿滑膛枪的拿破仑，或者也可以是提着斧头的拉斯克尔尼科夫，但终究是提着榔头的马加爵。网上的消息骗了他，钝器重击的血也可以很多。红色的血在地上流淌，在他的手臂上流淌，在他朦胧的眼球上流淌。血流成了一条细细的河，从尸体头部的源头出发，流经马加爵的脚，爬上了他的手臂，曲折地缠绕着凶器，踏过他的惊恐的恶狠狠的脸，拼了命地钻进他黑洞洞的瞳仁。奇怪的是，流入的越多，他的眼睛越发地从血红变黑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