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拾贝】沦亡半岛(4)

讲着讲着，先生垂泪涕泣，哀恸之情汹涌难抑。方才杂谈中，他言必称孔孟、典必循崔李（崔致远、李滉），对东洋人，他恨得切齿，也恨得毫无气力。作为一介儒生，他苦心释明大义，为此掏干了满腹经纶，像是一颗烛火穷竭时，努力播撒自己眼中微明的种子。我虽看不惯他那有如家父的腐儒架子，但贤孝和我都尊敬他。贤孝想给他一张名片，如果某天他能来看看现代化的汉城，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遗憾的是运气不好，贤孝话到嘴边，一个赤脚丫头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她擎着一只笑老头样的河回面具朝先生大喊，先生就气冲冲地追她去了。
我们没在村子逗留，而是雇了一辆驴车向西走，十五里外有一家东洋人开的驿栈，送急件的信使通常会留宿一晚，于第二天再赶赴釜山。我们凭新报的记者证也可便宜住店。

车夫披着黄蓑衣，左边耳垂被剪开了一个口子，右边的眼珠翻白发肿，可怕的貌相让人不敢与他搭话。我和贤孝一路闲谈，又谈起了两道水灾的事。
“正宰，你觉得政府会赈粮么？”
他问我，我回答：
“发救济款有可能，粮食实在难说。东洋官员来半岛，不是为了做亏本的买卖。灾民拿了钱，可以去买京畿运来的高价粮，道长官和京畿粮商都有交情，他可以从中抽一笔。”
“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怎么来得及！”
“古往今来，都是这么做的。贤孝你少见多怪了。”
我笑着说，贤孝也强笑着骂了几句。对路驶来一辆慢悠悠的运粮车，一匹大黑马拉着两个头顶小黑圆帽的矮个子，车上载着一捆捆淡金色的稻子。我示意贤孝住嘴，矮个子朝我俩礼貌地点头致意，其中一人嫌恶地乜了车夫一眼，我和贤孝恭敬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