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美满 Ⅳ(14)

借着幕布的光亮，李静瞧着在另一侧站定的祁秘书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稿纸，皱着眉看了半晌，这才将这张纸递给身后的一位身着彩色法袍的女子。
中等身材，身着法袍，头戴面具，披发跣足。
在所有人退居黑暗的当下，她迈着诡异的步伐，走到了舞台中央。
“请祭者！”
李静能听出来，祁秘书的呼喊中也带着些不甘的颤动。她突然想起，祁秘书是姥姥当初破除旧俗的左膀右臂之一——同样来自于命运的羞辱，更令她感同身受。
伴随着一声诡异的铃响，黑白的头像不知道被放大了多少倍，突然被投射在大屏幕上。
岁月难以善待的美人皱纹遍布，嘴角的笑容勾连着它们，似是在嘲弄——饶是时光的刀劈斧削，也并未真正切出一个伤口，仅仅是留下勋章般的痕迹。她的一双大眼代代相传，展现在李静母女三人身上虽然宛若山间一枝春梅之上不同的花朵，却展现出那独压枝头的那朵，骨子里的傲气与韧劲。
李静记着她这张照片，正是她背着大包小包，带着自己和妹妹重回小镇的时候拍摄的。

在大巴车站的旁的小巷内，正好有一家开了几十年的照相馆。姥姥领着他们看完这间大饭店、逛完附近的中心广场，还没吃午饭，就来着她们姐妹俩一起在去这间照相馆合影。
“新地方新气象，姥姥带您们照一张最美的合影！”
所以，他们三个特意照的艺术照，用的是花花绿绿的风景图，而不是纯色底、类似于证件照一般的背景。三个人在老板的打扮下，穿着最时髦的衣服，梳着当时最赶趟儿的发型，在欢声笑语中落在摄影机的凝视里。
她记不清这究竟是从哪一张上面截取的头像了，但她记得，当时不应该是如此肃穆的。或许是摄影师无意间抓怕下来的有趣瞬间，又或许是三人故意摆出的玩闹姿势，她只记得那一天本是洒脱而快意的——镜头后面的摄影师都在调侃，祖孙仨还真有力气，他从山里回来的时候巴不得立马躺在床上。
而此刻，它犹如遗照一般睥睨着所有凝视它的人，任由人们需要的样子在脑中捏成不同的画面。那些照片曾被挂在堂前的人们，在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就不再以人的形象存在于世间。
招魂求生之所以能保留住亲人的脸面，因为看客在仪式中扒开了生者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