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十六岁逃在人间(2)

“学生？”
“不是。”
“你多大？”
“……二十。”
我和她就这样产生了第一次交流。女人走过来，我感觉走来的不是人，而是飞来了一只蝴蝶。她的确有那种蝴蝶式的气质——成熟地飞在空中，却比花朵还要娇嫩。她穿着鲜艳不显俗气，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皮肤却白皙得胜过二十岁的年轻人，有那种乡下女性的气息，但在那乡土气背后又潜藏着某种更令我着迷的东西。
我感觉我们像是久别重逢。路上的交谈也都像是在追忆往事。 
月亮升起，女人带我来到小镇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宾馆，和老板娘谈了片刻，连我还没办的身份证都不要，直接让我以一百元三晚的极低价格，租到了二楼最里面的双人房，和她住一起。女人又骑着电动三轮出去了，我早早洗完澡，吹干头发，在封面是一只猫的笔记簿上写下白日的经历，上床睡觉。
醒来后，烟雾缭绕，晨光被女人挡在身后，她变成一只人形的黑影坐在窗边望着我，吞云吐雾。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睡着时好像一只猫诶。”

我坐起来抚平两边翘起的黑色猫耳，并让她背过身去。
“干嘛？”“我要换衣服。”“这有什么，我又不是男人……”
我一直盯着她，一动不动，装作一只酝酿撒疯的野猫。阳光偏移了一点，“好吧好吧”，女人站起来，黑影如发廊前的三色柱般渐渐转成一个清晰的人，背对着我。这下野猫倒有机会好好观察她了。
“你快点哈，待会儿我还有急事呢。”
“也请你先打开窗户，屋里很呛人的。”
“唔，对不起啊，我习惯了。”
“你在这里住很久了吗？”
“是很久了。”
“一个月？”
“二十年。”
“——那可真够久的。”
听到“二十”这个数字，我便随意地恭维一句，草草结束了这段对话。我知道她和我一样是在拿“二十”应付人。我换好衣服，去卫生间洗漱。等我出来后，烟和女人都已不见，大片的光明照进来，落在心上。阳关灿烂的日子里，我背起背包出门。老板娘还是一个人坐在柜台前，整座宾馆除了她和女人外我再没见过任何人，简直像一颗廉价的空心螺壳，或者——一座枝条编墙糊上泥的小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