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江月(4)

小星常常被夸漂亮，也被夸美，但她在被夸美时比被夸漂亮时更为排斥。原因大概是月出。而小星对“漂亮”一次是一半排斥、一半接受的。但她同样也觉得“漂亮”太过轻佻，而自己又配不上“美”。每每想到这，少女总会心生一丝难过。谷风是看不出这样的难过的，因为谷风认为的“漂亮”是真的漂亮，他认为的“美”也可以是漂亮。
谷风跟着小星爬到了楼阁顶。小星倚着栏杆眺望远处的江河和两岸的城市，江此岸的楼房多建的低矮，对岸却是高楼林立，江面上有游船驶过，拉拉链般推开波浪，谷风一直注意着这点，或许这是生意人儿子与生俱来的观察的眼光。但当谷风望着小星时，却发现她眺望着城市另一边的另一座山，江、山和她融为了一体。
小星似乎是注意到了谷风的目光，便看向了目光来的方向，与谷风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两三秒后，小星把头转了回去，可心底却是百般思绪。曾经月出还在的时候，他们三人常常一同游山，从那时起，小星就发现谷风的目光从未在月出身上停留过。谷风的眼中只有星空，而小星的眼中满目月光。小星想不明白原因——她清晰地认识到谷风对自己的感情，但却不知道其由来，更何况他们身边还有月出这样美丽的人。虽然如此，但谷风从未跟她表白过心意，他们家长也从未提及过此类事情。就像古代的窗户纸一般，隔着一层薄薄的纸，所有的情感随着灯火在跳跃闪烁，可就是不戳破。这也让小星费解，但也让她觉得心安。

小星喜欢享受时间安静流淌的感觉。一是可以让她想很多事，二是时间流逝的感觉与死亡最接近。她虽然喜欢感受时间的流逝，但却总认为自己时间不多了，这种感觉在月出离世后更加明显了。美总是和死亡挂钩的。这个世界上永恒的东西总是没有转瞬即逝的东西美得有张力。因此，事物在诞生的一刻就注定了毁灭的命运，这样的宿命感为这个事物增添了美。越是短暂的存在便越绚烂。
小星想起自己卧室窗外有一株大树，每到盛夏，纱窗上总会爬着几只蝉，整天鸣叫不停。不过她也不赶它们走，这些春生秋死的生物，小星更多是觉得可怜。秋天就死……小星又想到了月出。“月出是不是也是蝉呢？”这个想法不自觉地涌上心头，不过真要算的话，她一定算蝉里最长寿的了。
“噗嗤！”小星突然笑出声，用蝉的视角来看月出，实在是可爱又可笑。谷风见她突然笑出声，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可笑的事，抑或是一直盯着她让她不好意思了，却又见少女的眼眶湿润，眼角落下一滴泪，一时间他也沉默了。
小星坐在大雄宝殿门口长长的台阶上，这座不大的寺庙依山而建，躲藏在青山中，远远望去只能看到它金色的房檐。她看着庭院中苍老的菩提树，越过菩提树和背后的房顶，是缓缓流淌的江水和对岸的高楼。不过在这幽静的寺庙中，现代文明似乎被排斥得很远。江水因为冬季稀少的降雨变得贫瘠、缓慢，也平静了许多，陪着孟冬的暖阳，显得更加惬意、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