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俗(2)

最初一步就是最后一步了。照相。她忽然感到一丝庆幸。至少照相是静的，是没有爱的，不算考验，只是死板地定格下某一时刻，留下虚幻的期待，被揣摩成什么样子都悉听尊便。黑白的线好像年老的贩，抖空箩筐里的败叶枯皮，等待卧脏兮兮的票子的瘦手，挑挑捡捡似搅动浑水。零零星星的雨点滑过屋檐的边沿，漫入高高低低的灌丛，装饰样的花张开手掌，接住了全部。她还没决定好姿势，旁人都像假人，唯他不动如山却成了她眼底的真人，真人不露相，她觉得不动才对。她听着雨的呢喃，好像很快就要睡下去，陷入沉沉的梦中，做轻快的幻梦，短粗的胳膊和小腿向着四方自由的伸展，方才还在挠动父亲瘦窄的背，转眼就闷进丝绒棉被里头。她又迷糊了。现在是几几年。多大年岁。她以为爱是很好拿捏的，不提沉沦，剥豆皮似的快意，难道是她错了，过了做梦的年纪却仍睡得好香。
无人来唤。
最后看一眼吧，轻轻，轻轻，只看轻轻的一眼，像撅起两片唇去夹气，轻薄那摇曳的烛火，簌得光灭，油尽灯枯。雨低矮下身子旁若无人地游，鱼自干地钻回阴沟，扑通一声是姗姗道贺。小姐你看，它自由了呀，姑娘，你多大，你去何方，你何时归来，女儿，小姐，灯笼还亮么，冷不冷，手炉，您看，花要开了，他又途径那里，别急，别跑，窗户推不开，花要谢了，再等等，他还会来的，花还看么，谢了，手炉冷了，来换个吧，小心烫到，小姐，小姐，花不再开了而你何时回来，你还会否回来。头纱甩开，丢了千斤重，她终于感到一身轻松，红不红，白不白，不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意思。她知道难受了，多么伟岸的前进，可他听了又要嗤笑起来，他好俊，心却狠毒，他要捡那头纱给她披上，不外乎一个阴谋。他以为她蒙在鼓里头，敲敲鱼缸，水波作回音。既然无知是福，由谁来消受最好呢？

哪知飞蛾扑火是个好话，小四，帮我盖上吧。
她若无其事地靠，轻轻的，风从头顶吹过去的时候高悬在廊柱旁的大红灯笼抖了三下，最后摇摆着转过脸去，好像故意不看她依靠着他的动作。她突然觉得还是笑一笑好。于是她轻轻笑起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