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放狗

他的吻落下來的時候，像蛇尖銳的唇戳破肌膚，插進一根軟質的管，緊貼著下陷的脂肪前進，腳步夾在繃緊如弦的皮和幾萬米深處的骨之間。他的手掌是石頭的觸感，鐵的質地，冷萃烙下的冰痕像特意紋上的傷疤，整齊得仿佛一排展示在櫥窗裡的袖釦。蛇的舌疲而軟，但是狠辣，噴射出的黏液是曼陀羅的腐汁，迅速地探尋著她身體內部的秘密。這邊的一點血瘀與那邊的一點幹花瓣似的烏青，他全都耐著性子戳碰，像撫摸比目魚眼白般的肚皮，殘忍但細緻，刀刃旋轉而寒光不動，刺啦一聲就是一個豁口。
她醒著。她僵硬地躺在黑暗中，仿佛剛剛做好的潮濕的泥塑，身上的每一處都有下凹的趨勢，就差一點便可以墜入深淵，席夢思會像吹過頭的氣球那樣砰然漲破，船艙受損，海水爭先恐後地湧進肺部。他的手已經開始撥弄那一點微薄的花草了。雜亂的草從頂端還殘留著她人為修剪的痕跡，剪刀的顏色倒映在那一小片還算清潔的皮膚上，如同一塊尺寸親和的生理期專屬的暖腹貼。既然不能剪短四肢那就修飾謊言，最大的謊言就是不外露的秘密。她自覺做的是好事。他的手還在不知疲憊的遊走。現在幾點？
手錶錶盤上蒙著的是偽裝成玻璃的亞克力板，或者根本就是普通塑料，她不敢多嘴，只為避免爭吵。她很想試著大聲喊出來，救命，請幫幫我，請幫我解決這一切。可是她沒有。她悄無聲息地打量著半個身子壓過來的熟悉的男人，打量他那幾撮終於被黑夜染黑的白色頭髮，好像從來沒有在他的頭頂見過他們似的，全都扯著怪異的笑容，坐在硬邦邦的名為頭皮的板凳上。他的嘴很大，大得像一口發黃的水缸，正在吮吸雨水的濕潤，那樣貪婪，讓人覺得它已經乾涸了好幾百個年頭。這是否值得同情呢？她不自覺地詢問自己，沒有回音，內裡那個還未感知到侵略將至的小女孩睡得香甜如故，長髮披散，包裹著裸露的背部，像個手工製作的蝸牛殼，邊角都還沒來得及磨齊。我長大了，她如是想，而我們的隔閡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