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传情】二十五公里雨季(17)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满城闪烁的灯火掺合着杂乱遥远的风声，构成一幅配色压抑的油画。他不可抑制地开始思念y小姐，虽然和y小姐刚分开六个小时。无所事事的时候，时间就会变得很漫长，简直比外面的黑夜更加缓慢。六个小时前，y小姐掏出纸巾帮他擦干眼泪，手臂环绕上他的肩膀，满目掩藏不住的爱意和轻微的感伤。y小姐说的很清楚很认真。y小姐对他说，你不要自责，不要内疚，不要多想，我爱你，我愿意。他倚靠着地铁站里圆形的柱子，眼泪就像深秋的落叶一样，簌簌地流个不停。在房间里还好，他可以欺骗自己在做一场梦，可拉着y小姐的手走进吵闹拥挤的人潮中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融入这个真实的世界了。从噩梦里醒来或许会后怕很久，可从美梦中惊醒，那会是一种大雪倏然落满心头的痛髓。他捧着y小姐的双颊，注视着y小姐的眼睛，哽咽着轻声说，你能帮我回忆一下我过去的样子吗，我好像变了好多，我自己快要忘记了。
说完一行泪无声滑落。y小姐思索着，攥紧他的手，回答说，没有变，你一直都这么好。他听到这句话，不敢再对上y小姐的目光，扭过头去，任由落叶积满雨后的泥泞里。停了一会儿，他问，我还是我，对吗？他其实是在问自己，可y小姐立刻替他肯定地答复说，是。他于是用手背擦抹脸上的泪痕，伸手整理y小姐的刘海，然后说，好，我们都开心点，我要走啦。y小姐又抱了抱他，目送他进了地铁。y小姐看见他扯下口罩用力笑了一下。y小姐口罩下的嘴角也跟着动了动，不过并没有让他看到。y小姐低头眨眨眼，让一些东西散落摔碎在地上，碎成星星点点的小块儿。

被风吹的有点受不了了，他把窗户关上，只留了一个缝隙，用力揉了揉眼睛。一想到流泪的场景，眼睛似乎连带着有了感应，变得疲惫和脆弱起来，好像随时会涌出液化的悲伤。他最近哭得实在是有点太多了。在周日返回的大巴车上他与y小姐谈起往事时，就淋漓尽致地哭了很久。还好当时正值傍晚，暮色昏沉，窗帘紧闭，y小姐无法看清他脸上的狼狈，只是不断有淅沥的抽泣声在他尽力的压制下模模糊糊传进耳朵里。他一直不觉得哭泣是件丢人的事情，可连续多次在心爱的女孩面前落泪，总显得有一点矫情自饰的成分在里面。不过他可以拿任何东西打赌，自己的每滴泪水都是真诚的。在y小姐面前，他从没有试图掩饰自己愈加复杂充沛的感情。
他又给自己冲了一杯热咖啡，决定坐下写一首诗。确定关系后，他坚持每天给y小姐写一首诗，已经很多天了。以前他并不喜欢写诗，觉得现代诗不过是把长句切割打碎，再敲几次回车键而已。他更喜欢写一些凌厉的文字，江湖侠骨，冷月如霜，像他平时装饰的那样。可一天的好多时间都被用来想念y小姐，一想到y小姐轻盈的笑容，他笔下的文字就变得很温柔，就自动排列组合成了诗句。他并不在乎自己写的诗其他人可以看懂，他写诗本来就是给y小姐一个人看的。他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出一本独属于y小姐的诗集，里面的一笔一划都浸染着对y小姐的爱意。于是他找出纸和笔，开始构思。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桌子上的咖啡一点热气都不再冒出，他才突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思维一直在游离。他低下头，纸上黑乎乎的，仔细一看，是自己无意识中在纸上写满了y小姐的名字。他端起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鼻子被苦得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