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音乐学院(4)

他拿起电话飞快走出办公室的外层，再往外走直到没人的地方。边走边说：“能不能不要上班的时间给我打电话？”奶奶果不其然又提到香肠的事情。这一次她亲自到了快递站，还真的查到了包裹的信息。结果发现，包裹上的收件人电话中有两位写串了。唉，老年人。
瑶光叹了口气。很快，又有无数来自快递公司和奶奶的电话交替响起，他在两部手机之间检查是否验证码发了过来，但是一律没有。什么消息都没有。还有一通奶奶误拨的电话，他没意识到，在角落里“喂”了半天。
对于他来说，事情真的糟糕透了。很快，领导也开会宣布了周末加班的事宜，不过并非什么困难的任务。咖啡的后劲仍然在摧毁他内心的防线，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转移开注意力。等一切尘埃落定，他看着水池里的锦鲤，锦鲤也就宁静地看着他。那一刻，他竟然觉得一切都不值得，生命实在缺乏意义。
于是，他又挣扎着想起咖啡的事情。他试图对着粼粼水面，剖析自己的内心，好好反思自己所认为的善与爱。为了防止有失偏颇，瑶光还亲笔记下自己不慎的思想。反思自己做的事情给他带来了极度的痛苦，尤其是想到自己或许应该放弃的伪善，他完全不肯接受。突然他想，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写下的这堆东西又是为了给谁看。他努力说服自己，不是为了作秀，却发现很难做到。难道说，自己还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与十年前的自己没有任何区别吗？

在这场事关森林未来的斗争里，他怀疑自己做的每一件事，自己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是自己脑海里每一个想法，以及他贯彻数年的无数个信条，都只是为了给谁展示。他曾觉得自己真诚，但如今的他捂着头，担心自己多年以来也从来只是在表演真诚。如果他想要做的是自己，那自己又怎么做？怎么演？演给谁看？自己到底是什么？而且，为了做到他心目中的真诚，他又给周围的人带来了多少的不悦、折磨与痛苦？他为此又失去了多少朋友？挖开又脏又臭的内心，他惊讶于自己竟然一直以来又如此地骄傲，从来没有把任何人真正当做自己的朋友。 不仅如此，他还要指责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与他交流的能力，让他不得不把友情作为一种怜悯和施舍。
他饿了，但又食欲不振。在店员的注视下，他吃完了盘子里的每一粒米饭，才离开餐厅。他心中火烧火燎，却并不是渴望回屋。两天不曾踏上的归途在记忆里早已模糊。他艰难地挤入地铁，试图找到一个座位。数站之后，有个路人从座位上懒洋洋地起身，却又径直朝瑶光走去，直说“让一让”，而因此瑶光侧身避让耽误了时机，那人身后又有其他乘客把座位抢了去。他从未对一个路人如此愤怒，虽也仅限心中咒骂他远去的背影。凭什么他不能从旁边过，非要往瑶光脸上走？而他意识到，那一刻的他情绪早已失控，像极了互相别车的驾驶员的丑陋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