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道悠悠【再会】(7)
至于从前有过的“纤绳”世家,但凡出事一个,保底得折进去三个人。哪个不是小的回不来了,大点的去捞,大点的也回不来了,更大点的去捞,等全回不来喽,那老的也没活头了。
一家人,说全完了就全完了。
过去和现在,不知有多少人折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地下,而在将来,还将继续有人得交代在这里。
这地底,被人们掏挖吞吃了这么多,谁心里也知道,多少条人命都堵不上这地下的空窟窿。
这儿的人都是有愧于这方土地的,所以我其实也对自己的死,别人的死,看得很开。我这何尝不算是在生吃那些死人家庭的余粮,身死救不了,心死也救不了。
每年那么多进公共医护所接受免费救助的人,哪个能顶得住天天放血熏烟。我们这些住矿工宿舍的穷人,就凑合凑合过呗。一份口粮,一个人是吃,两个人也是吃,孩子嘛,也总能拉扯大。
不过不一定人人都能看着自己孩子长大就是了。
这条甬道很长,哨子的回音听来都觉得缥缈,潮气翻涌得很厉害,夹钳一下下探着煤泥下的陷阱,我只能慢慢往里摸进。
在这井下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如果我现在不管以什么方式遇难,都就不用老了以后还要受尘肺病的折磨。我见过那些能干到白领退休金的老人,整日为了按月发放的退休金蜷缩在床上艰难地维持着呼吸,不敢轻易死去。我正是恐惧那种下场,才宁甘当一个搜救员,也不实际参与到煤矿作业中来的。
⑥
大约在行进了两百米的距离后,我的哨声终于有了回应,循声找下来,才在一处横卡着根支撑木梁的泥墙上看到一个沾满铁锈的豁口。
墙壁上的水迹开始退散,想来已经不可能发生二次突水了,也就让人放松了下来。
“你在里面吗?”我朝着洞里喊,风道没有被堵塞,我甚至能感受到从黑漆漆的豁口里有风吹出来。
“俺爹在这!俺爹在这!俺爹没呼吸啦,俺爹没呼吸啦呀!”沙着嗓子的童声渗透过潮湿的墙壁,漆黑的豁口里,久久听不到孩子哭喊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