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道悠悠【再会】(6)
我掏出了我的口哨,拉下口罩巾深吸一口气猛吹了起来。
刺耳悠长的哨声可以蹿到每个角落,具有高度识别性的哨音可以确保被尚保留意识的幸存者听到,随着这一声哨响,我也开始了我的真正工作。
将头灯调暗至刚能识别潮湿黏腻的四壁,我从背包中取出夹子开始检索煤泥之中被逃亡矿工遗弃的餐盒或是罐头,甚至是一些重要作业工具零部件。像这种探矿区拓展出来的探矿路线,一旦出事,几乎就是永久废弃。回收的这些物资会被煤矿低价购回,这些工具原先在什么人手中待过,发挥过什么作用,一经清洗重新分配,它所承载的个人以及集体记忆也随之彻底消散。它或许见证过师傅收徒的场面,也见证过某条矿脉被发现时工人们的狂喜,还可能见证过女孩们戴着安全帽来集体探望新入职的男孩子们的场面,最后见证了这幕惨剧。
比起就此与罹难者一同埋于人们再也不会踏足的死区,回流到工人手中,与从前发生过,现在发生着,将来还要发生的种种场景再会,又能怎么样呢?
毕竟工具就是工具,它没有思想,因此也不会沾染使用者的悲喜忧苦,在固定的用处稳定地发挥着自己被锻造出来时便要履行的功能。
就像锅炉工养护热水管,煤矿工人开掘煤炭一样,都是在其位谋其政的工具罢了。
整个遭水的甬道比我想象的更深,我每隔三五分钟吹一次哨,也留意着其他地方发出的声响。不同于瓦斯中毒或连锁垮塌一下十几条人命那种危险惨状,这次最多最多也只能找到两个生还者。因此我才敢再把步伐放得更轻,希望能在水流声中探听到生命的微息。
一般来说,这种父子同时遭难的,儿子更容易生还,同时,双双罹难的概率也极大。
拿干我们这一行的举例,少有全家男丁全干这个的,原因很简单:
我们看不起人命,也看不起自己的命,现在干这一票就想着这辈子就干这一票了,都是一锤子买卖,谁知道这次下井后还有的机会再爬回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