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集:邻居-启示-匿名-再会(9)

“听您的口气，您应该不靠这些。”
“是的，取代视觉的工具有很多，但它们都有各自的局限。”
“抱歉，我不太明白。”
“那我举个例子好了。”他向下伸直双手，缓慢地蹲下，像一个练习马步的武童，“你会画画吗？”
“嗯——画得有些烂，但也不是不能画。”
显然，我的思绪有些不受控制，竟然与一个盲人聊起了美术。
“现在，假设，你要画一幅自画像，你该怎样画？”
“自画像？”我疑惑，“就照着镜子画呗。”
“不，照着镜子画出来的是镜子里的你，并不是真正的你。你的画局限在你照镜子的那一刻，在你的目光移开镜子的下一秒，你画的就不再是你了。”
“老哥，我有点迷糊。”
真的，真的有些迷糊。
“你正确的做法，是回忆。”
“回忆？”
“没错，回忆。”他笑着说，“从你出生之后，有意识的那一刻开始回忆。比如你6岁那年，不小心碰倒了一杯热水，热水淋到你的下颌上，烫得你呜呜大哭。你的奶奶急得慌了手脚，抱着你吹抚了许久后才想起来冰敷。因此，你应该在下颌点上一小块红色的疤迹。14岁那年，你疯狂地迷恋上了古惑仔文化，尽管那是十几年前就过时的东西。你偷了家里的钱，走进一家黑纹身店，你想要在鬓角纹一个蜘蛛。老板看了眼你一米五的个头，让你去别处玩，别在这捣乱。你战战兢兢地从口袋里翻出170块钱，你并不知道纹个蜘蛛需要花多少。老板看见纸钞，随即把你拉到椅子上。结果针头刚落下你就疼哭了。你叫嚷着不纹了不纹了，老板气得一边骂你一边把纸钞丢向门口。于是，你应当在左鬓角处添加一个黑点。”

“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
“观察世界的最好工具，是时间。”他说。
“时间？”
“试一试吧，用时间去观察。”说完，乞丐站起身，他拍了拍裤脚的尘土，把手朝腰间一摱。
“可是，可是我该怎样用时间观察？”
“这是一个好问题，但是我不能回答你。不过即便我不说，你很快也会知道的。我每天大概能见到几十个人，你是唯一一个愿意和我聊天的。我想你的生活里一定也有一些荒谬的事。”
“你怎么知道？”我急促地说，“老哥，你是不是什么都能看见？比如……”
“比如？”
“比如，嗯——这确实很荒谬，你可以当做我在开玩笑，比如我见到了一台不需要任何能源的留声机。”我紧张地说。
“为你带来堕落的借口，天花板上镶嵌着镜子/冰镇着的粉色香槟，她却说我们都是这里的囚犯。”他轻声吟唱。
“对对对，里面放的就是这个。”
“嗯，我猜的没错。你很快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