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集:邻居-启示-匿名-再会(8)

所以，我在外面待了一天。
我第二个遇见的是一个乞丐，他闭着眼，半蹲半跪地沿着人行道的灌木向前挪动，我大老远就看到了他的背影，像一只中了毒的乌龟，随时有可能抽搐两下翻过身来。
在他即将走到灌木缺口的时候我拦住了他。
“大爷，呃……老哥？这有个坑。”我说。
“我知道。”
“你看得见？抱歉，我以为你是，嗯。”
“我是盲人，但我看得见。”他跨过土坑，动作流畅顺滑。
“嚯，这条路你走多少遍了？”
“第一次。”
“那你怎么知道这有个坑？”
“我说了，我看得见。”
这放在过去，我一定会奉承似的笑一笑，然后拐一个大弯把他绕开。可今天，我控制不住地像和人聊上几句，哪怕他是一个古怪的乞丐。
“……你的眼里世界是个什么样子？”
“世界吗？一片漆黑吧。”
“你才说你看得见的。”
“看得见。但不是用眼睛看。”
如果你在某一个暴晒的中午搭乘817线公交路过南郊路。公交车在路口拐过一个急弯，你身边的乘客在失重下倒向一侧，透过一个香艳女人的胳肢窝你或许会看见路边一个穿着掉色短袖的年轻人与一个乞丐攀谈。你觉得这很平常，又似乎不平常，归根结底就是生活中不平常的事太多了，一件一件堆叠在一起根本关心不过来。

他们似乎在比划些什么，年轻人在空气中画了一个长方体，又画了一个圆锥。你眯起眼，动用自己不太良好的视力，你惊讶地发现乞丐好像是个瞎子，转而你又不那么惊讶了，似乎瞎子群体中乞丐就应该占一个很大比例的组成。
可是，瞎子怎么会知道年轻人的比划呢？
你想看看事情的后续，可车子已经快要离开这个路口了。如果你的时间充裕，你愿意搬一个小马扎，坐在他俩的一边，从现在目睹到未来，再从未来目睹回过去。
就在车子拐进南城街的时候，你在最后一个车窗的右下角看见了这样一幕，乞丐抬起右手，伸出脏兮兮的食指，原封不动地画出了年轻人画过的两个图形。
“原来你真的看得见！”
“我说了，眼睛并不是唯一的观察工具。”
“那，那您是怎样‘看’得？”
我竟下意识地用了“您”。
匿名
7
“怎样看？”乞丐偏了偏头，继续说，“如果我是一个普通的盲人，我或许会告诉你，用嗅觉、用听觉、用触觉，把手轻轻搭在盲文上，让凸点渗透进指纹，或是听被人的描述，在脑海里铺一张画纸，再不济动动鼻子，像……哈哈，像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