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集:邻居-启示-匿名-再会(6)

我低下头，眯起眼。（熬夜让我的眼睛有些干。）我似乎看见针头悬在空中，唱片在托盘上空转，淡绿色的雾气从喇叭里飘出，像一个几米高的巨人缓缓吐出一口烟。
这是短路烧着了？
音乐断断续续，时不时发出滋滋的杂音，音乐开始变得尖锐，语调升高，如被掐住喉咙的猫，又如饿得发急的婴儿。声音一点一点变大，扩张。外面云不知不觉聚在一起，相互吸附，月亮被咬住，撕碎，七零八落地拼不成一个圆。声音歪歪扭扭，随公寓一起摇晃，转啊转，转到天花板多出一个角，转到周围不再是四面墙，转到地面凹陷出一个大坑，一口大锅。我坐在锅里，拿着三个刺角的夜叉搅动我周边的水，水又转出一个漩涡，向下沉，我伸出手向上攀扶，抓取地板，抓向头顶的空气。
等我在水中沉溺了几天之后才苏醒，我看了眼表。
只过了三分钟。
吗的，撞邪了。老头的段子怪唬人的。
启示5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生活不要平平无奇。
留声机在未接通电流的状态下发出了声音。没错，它就这样，平白无故地响了起来。我上一次见到这种状况还是在公司的年会上，有一个打着发胶的娘炮男人在帽子里取出了一只鸽子。我们所有人都鼓掌，他向我们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把鸽子猛地往天上一抛，一大片花瓣儿就落了下来。鸽子呢？在抛的那一刻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大家对他的看法——此前他在人们眼里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

之后大家见到他都会问他一句，嘿，你的鸽子呢？当然，没人好奇鸽子究竟去了哪，问句的内在含义实际是：我记得你，你和过去不一样了。
我也希望像他一样，在一个所有人全神贯注的瞬间轻松地摘掉平平无奇的标签，可惜，我不懂如何让一只鸽子凭空消失。
但我至少可以让自己消失。
辞职之后我换了许多工作，有还算体面的网络公司文案，有不怎么体面的地推销售。可生活没再新工作到来后的不久重新落入俗套，工作越换越勤，新鲜感对多巴胺的刺激越来越弱，我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这是生活的耐药性。我无法抑制自己对未知事物的探索欲望，这种求知欲（嗯——称之猎奇欲应该更为准确）牵引着我，系在我的鼻环上，逼迫我不停地追求神秘。我从主动变成了被动，自我意识渐渐成为了欲望的餐食……
这一刻，我无比希望，留声机发出的声音是真实的，客观的，而非是我在欲望蛊惑下出现的幻听。我深呼一口气，象征性地抚了抚胸口，附耳听过去。
“多么可爱的地方，多么可爱的脸庞/在加州旅馆他们纵情狂欢 ，多么美妙的惊奇呀，为你带来想要的借口/天花板上的镜子，冰上粉红色的香槟/这时她说：我们其实不过是这里的囚徒，甘心被自己所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