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中太】过度呼吸(3)

彼时已经成为首领的医生将手搭在少年肩头，宣布他们将成为彼此不可替代的伙伴。那份预言与其说夸赞更像是诅咒。而它们平等地在纺锤飞舞的光阴中被完美兑现，自然也就拥有同一份无可转圜的欢愉和恐惧。
但一同出生入死并不会让这样的两人化干戈为玉帛，和默契同样与日俱增的还有争执和拳脚相向的次数。即使在床上时也同样如此。平和本不算什么奢侈品，但在他们之间绝对罕有。
绝对肯定等于另一种意义的绝对否定，极端的喧闹脱胎于极端的寂静。两座高楼遥遥相望，人们始终无法从此处抵达彼处。
具有普世性意味地，对于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而言完全如此。
那只是一个称不上多么难得的机缘巧合。他们从任务地点险险脱身，两个人都受了伤。太宰治两只手上的绷带都被拆下用来应急包扎，常年不见光线而苍白的手腕垂在中原中也眼前，横亘密集伤疤，汇成一道扭曲痕迹，宛如旱季露出遍布沙砾与石子的河床。
这不算什么严重伤口，在他们这样出生入死如吃饭喝水的的黑手党骨干成员身上完全排不上号，多的是比它更触目惊心的印记。中原中也在三年中逐渐对此了如指掌，这些像年轮一样一圈圈勒紧太宰治的脖颈的疤痕仍在不断增加，而每一个上都曾留下他皮肤的气味。

此刻太宰治身上就有两个新鲜伤痕，一个在小腿一个在腰侧，比起来中原中也算得上完好无损。他背着这倒霉搭档在码头区慢吞吞地挪，寻找位置不甚明了的安全屋。接应要晚些赶来，在此之前伤还是早点处理为妙。
对方状态并不清醒，且呼吸很沉，拉风箱一样的重重换气声让人感觉不妙。
“喂，太宰，醒醒。”中原中也腾出一只手粗鲁地拍了拍太宰治的脸颊：“还是很痛吗？可别睡着了。”
前言不搭后语。太宰治条件反射地冒出一个念头，而后才缓慢地从不知哪个角落里勉强拾回意识。他努力地试着去感受，按理说伤口没经过像样的处理，不痛是不可能的。然而少年的确觉得不痛，或者说不怎么痛——随便哪样都好。大脑对躯体的感知好像被斩断了，但不是柳叶刀那种精细利落的切法，而是不甚锋利的剪子刃，一下一下磨蹭着弄断。钝刀割肉那样的触感，残存的神经末梢上还粘连着锈迹和尚未消去的痛楚，然而连那痛也是钝的。
太宰治半眯着眼睛，思考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回答：“不痛了。”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那种让人心神不安的呼吸方式，或许是因为他已经由于受伤而开始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