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水向何处(3)

妈妈的身体每况愈下，最后在郁郁不安中去世了。捕风人替这位异族女人举办了和她丈夫同样的葬礼。他们将干草铺过她的肩部，用风花缀在她的枕边，让她在祭风的露台上陨燃。
她站在族人旁边，只远远地看见风花枯萎、焦黑。她觉得这是捕风人惹妈妈不开心的最后一件事了，妈妈的骨灰应当洒在大海，而不是随风飘散。
她没有哭。爸爸和妈妈离开时，她都没有哭。每年的季雨会替她哭泣，也许她的眼泪已汇成溪流淌进草野，变成了那方簇着芦苇的水潭。
“嗨，你好。歌颂水的女孩。”
她在水潭前跪坐时，有个捕风人的学徒向她打了招呼。她有些惊讶地回头，“你好。”
“你不开心吗？捕风人。”她看着他和风一同前来，倒伏的青草携着雨露的清香。
“天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以为我笑得很好。”那个男孩子很惊讶，他在离自己一米处坐下，压倒了一方芦苇。
“人们不会无缘无故来到水边。”她答道。
“哈……你说得对。师父让我抄写捕风手册，从第一页抄到第一百零八页啊!他说什么这是捕风人的基础。可我是捕风人，又不是抄风人!”
女孩微微笑，芦苇挡住了她的笑容。“如果你心情不好的话，就想点好事把自己逗笑吧。”她觉得这个男孩和其他捕风人不太一样。

“其实跑出来就好多了。”他拾起一颗小石子丢进潭中，平静的潭水散开一圈涟漪。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遭了，我往水里丢石头是不是很不礼貌。”
女孩摇摇头，“不会的，水会接纳一切。”
“真好啊，我觉得风像是要寻找一切，永不停歇。”
“嗯，我理解。”
“是吗，我还以为……”
“臭小子，你在干嘛!”守风人的声音从极远处的石屋旁传来，仿佛要将男孩子刮倒在潭中。
“遭了被发现了!”捕风人利索地起身，“再会了!歌颂水的女孩!”
“师父，我在捕风——”他朝草野喊道，风起的草野如同海底，捕风人像只鱼儿朝他的师父游去。
她见过捕风人的课程。抄书、体能、生存，按她父亲的标准，像男孩这样的学徒是一定会被筛下的。但是北上的捕风人越来越多，能够归来的却越来越少。就像水不慎淌入了冬夜，便永远留在了冬夜。
她总能在潭水边等到那个男孩。
“你好啊，歌颂水的女孩。”
他每次都这样称呼自己。
“你好，捕风人。”
她每次都这样回应。
“我今天学了花信风，师父说以前部族的女性会将花朵碾成汁来浸泡衣物来圈养花信风。我在想那何尝不是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