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点铜成金(4)

“我有三万五，三万五，我想着你今年要考大学，大学得上四年，李婶说好大学一年学费就五六千，再加上生活费，一年给你一万，四年就是四万，我存好了三万五，再有五千就够了，它们家说的存半年就有五千利息，它明明说好了有五千的，我马上就能存够四万了……”
孙不平第一次看到母亲这样，看她在自己怀里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心里除了绞痛就是悲凉。等母亲哭累了缓过劲儿来，他说娘咱们报警吧，母亲咬着嘴唇迟疑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家里没有电话，孙不平安顿好母亲便跑去村长家打电话，待他庄重地按下110三个数字时，握着听筒的右手不自觉微微颤抖着，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部老旧的红色电话机，而是旧时候县衙门前硕大的鸣冤鼓，手指就是鼓槌，电话线就是回事差役，听筒就是大人的眼目和耳朵，稍等片刻，他们的冤屈就能上达天听，就会有青天大老爷降世临凡，替他们追回母亲辛辛苦苦攒起来的血汗钱。
母亲的钱是靠平日里给人缝襟花攒下的。家里的日常开销靠的是在省城跑工程的父亲每月按时寄回来的几百块，每一块钱都要掰成几瓣数着花，才堪堪能维持母子俩的吃穿用度。所以一到晚上，母亲便会拿着从李婶那儿拿来的花样子坐在他的床沿上，一面监督他学习，一面比照着图纸上的纹样用针线缝出一朵朵足以乱真的襟花。襟花是计件工作，缝一件挣两块五，母亲一歇不歇整晚能做好两件。做好的襟花听说都运去了省城的服装公司，主打卖点是百分百纯手工，销量不错，价格不菲。

他习惯了母亲每晚这份沉甸甸的陪伴，虽然他清楚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到了晚上小院里只有他的屋子才会开灯。
接电话的警察客客气气地听完他磕磕巴巴的讲述，表示最近接到的同类报案很多，他们已经成立了专案组，请他方便时候带着母亲去趟县城公安局做份笔录。
那警察说话很和气，孙不平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了连环画《包公案》、《施公案》里的大人形象，他连窜带蹦跑回家向母亲汇报专案组的事，母亲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对再赴县城充满抵触。没办法孙不平只能趁周末自己跑了趟县城，按照警察的要求做好了笔录，办妥了他能做到的一切。
县城的街道处处改造，掀起的路面旁贴着精致的规划设计图，图上说这附近要再盖个公园，还要建个博物馆，孙不平驻足看了半天效果图，越看越觉得像自己两年前在省城见过的那个。
不知道县里的博物馆有没有锃光瓦亮的玻璃罩子，有没有锈迹斑斑的古老铜器。
他突然很怀念两年前的那个夏天。
然后他回了家，然后娘俩在煎熬中等了一个礼拜，音信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