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点铜成金(6)

当然，他的想法从来就不重要。三年过去了，留在他记忆里最后的图画仍旧是陈婶锁门临走时那张铁青色的脸。
有的人家走时欢天喜地带着笑，有的人家走时愁容惨淡黑着脸。
后来上了高三的孙不平有次翻阅语文老师从县里订来的作文杂志，才知道有句话叫做“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他娘的，这话写的真好。
五、
以前母亲没有病倒的时候每天都要过问他的功课，晚上吃饭时两个人最常聊的话题就是今天学校里又教了什么。母亲是个颇为老派的人物，老派到还习惯性管老师叫先生，管学校叫学堂。孙不平最喜欢和母亲分享语文课上的文章，毕竟这个最通俗易懂，不像那些物理化学，他听了糊涂，他娘听了不明白。
有次在饭桌上孙不平给母亲讲了“疑人偷斧”的故事，说世上所有人看别人都是带着偏见的，自己家斧子丢了看邻居就怎么看怎么可疑，等斧子找回来了看邻居就怎么看怎么顺眼。母亲听完不屑地撇撇嘴，说这事儿放咱们村里就绝对不会发生，搁以前谁会去拿别人家斧子啊，搁现在……哪儿还有邻居去给你怀疑。

孙不平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粒，思量着如果当年陈叔没给自己棒棒糖和连环画，他还会始终拒绝相信那是个省城陈世美么？
算了，这种事想也没用，母亲说得对，事实就是他早已经没有什么“邻居”了。
但就在此刻，在这个他坐在马扎上吹穿堂风的燥热午后，在这个他最孤独无助的时刻，对面陈叔家废弛已久的小院里，传来了他梦寐的鸡叫声。
六、
孙不平觉得自己在上过初中政治课后就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了，但此时此刻眼前发生的事情又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院子里会有鸡叫？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那嘹亮的啼鸣却仿佛叫板般一声高过一声，声声都撩拨在他的心弦上。是别家养的鸡误飞进去了？且不论周遭方圆几里内没人养鸡，就是陈叔家两米多高的院墙也并非等闲之鸡可以企及。
所以，不管怎么看，陈叔家院子里的鸡叫声，都很不合理。
大家差不多都搬走之后，母亲被骗光积蓄之前，村子里已经很久都没出过不合理的事了。
孙不平抿了抿嘴唇，狠狠咽下一大口唾沫。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站起身来，双脚无意识地往前挪动着，黄泥土垒的院墙越来越近，那把青铜挂锁在他眸子里一点点放大，鸡叫声孜孜不倦地响个不停，不是模仿、不是录音、不是某种虚无缥缈的幻觉，而是货真价实的鸡叫声，来自某只货真价实的鸡，某只正在等待他靠近、可以被做成货真价实鸡汤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