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第二十六章 蝴蝶梦【一年姊妹篇：飒卷线】(4)

“小黑是少爷小时候的第一架钢琴。当时还没有定要学什么乐器，老太太想着让他先玩玩看，喜欢了再重新买一架好的。谁知道大白来的那天，小少爷趴在小黑上哭得天昏地暗，死活不让工人搬，甚至挥着拳头就要去砸大白的琴键。”说到这里，丹姐忍不住笑起来，“当天晚上，他就抱着被窝枕头来挨着小黑睡了，大半夜的还在一边摸钢琴一边哭呢。后来老太太没办法，只能两台都留下来。”
丹姐又说了几件卷卷丢了东西之后哭天抢地，折腾到人仰马翻的事，华立风听得叹为观止。
“他全都不让扔吗？”
“用得久了，产生感情了，就不能扔。”
“这样家里不就堆起来了？”
“所以小少爷轻易不会往家里添东西。你现在看到的，基本都是十多年以上的旧物。”
华立风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卷卷手边的保温杯掉漆了也不换，衣服穿来穿去就那么几件。
“有的连位置都不让挪，有的可以收进屋子。但是如果他想起来个什么，立刻就要找给他。诶呀，不容易啊。”

丹姐说到这里自得起来：“家里的就不用说了，外面院子的那些魔……别人给他做的秋千，木马全都要原封不动地放着。风筝塑封好，天晴的时候要挂到树上，下雨了还得记着拿回来。他的那些宝贝，也只有我能替他收得好好的。”
华立风发自内心地赞叹：“您真厉害。”
“嗐，我可不是最厉害的。”丹姐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变，收住话头。
华立风没有注意到丹姐的异常，此时脑中已经闪过了许多念头。
卷卷对物的留恋，毋宁说是对过去永无止尽的怀念。华立风心中一松，却也一痛。
松的是他终于理解了拍纪录片的原因，并非指向轻生。
影像是定格的艺术，可是卷卷竟像是早已习惯了定格。华立风已经可以想象，一年后这个屋子里的某处会多出一台电子相框，永久地循环播放着这部纪录片。
可他心疼的也正是这种习惯。
多么寂寞的人生，才能让一个人将自己的感情倾注在物的身上，才会如此恐惧失去，通过留住物来假装留住了一切。可时间毕竟在流逝。不断地眷恋一个静止的过去，结果只能是永恒的悲伤，以及错过所有的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