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4)

原来她躲过了死亡，却也躲不过孤独。至少时间在这一点上是公平的，没有谁能脱离时间这条永恒的线。
我跟着她走遍了那枯朽的城，走过了无人的街巷，走过往昔的繁华，又转回原点，夜色下，所有的记忆都熠熠生辉，和那璀璨的星河一样令人着迷。她与这古城的故事逐渐转凉，到最后只剩下她独守空城与寂寞为邻。
 仿佛燃烧殆尽的月儿渐渐沉入黎明。我跟在她身后走入了里间，把温软的晨光关在了门外。她点亮几盏油灯，在灯火的摇曳中，酥油的香味一点点弥散开来。她对着铜镜一点点地将厚厚的脂粉洗去。那镜中的人儿在灯光中显得格外单薄。洗尽铅华的她，虽是螓首蛾眉，却苍白得不近人情，没有半分血色。也许这便是她欠下的漫长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证明吧。
“在你眼中世界是什么样的呢？”她抬起头来，注视着我，在那双眼眸中我看到的是古井无波中光阴的幻灭，同这座城一样沧桑。也许我说什么她都能接受吧，毕竟一个人活了那么久，多半也不会因我的三言两语而改变。
“夜幕下，它笼着一层面纱，迷朦中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像是沉入了空无一物的黑暗。没有窥探，没有伤痛。而在阳光下，世界显得格外真实，不存虚妄温暖明媚，让人的心情也随之放晴。但在黑暗中，是无边的孤独。光明也无时不炙烤着我们心底未曾愈合的创口。虽然如此，在我眼中世界是美好的，尽管充满了悲伤和泪水。”

“这样的世界已经足够美好了，它给得起人们足够的希望和幸福。谢谢你陪我那么久，我想我该走了，去寻那些我曾经珍视的一切。”她脸上溢满的笑容告诉我，在经历如此多的伤痛与孤独之后，她依然爱着这个世界。
“你欠下的时间是你还不起的，会不会存在也无所谓吗？就算只拥有这世界的一半，但你至少还有明天不是吗？明明还有那么多美好还未曾经历过，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任何新鲜、美好的事物经历的多了，却也厌了。活着也是这样，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也许很费解吧。但对于我而言，永生，只是个孤独的存在。”
她起身，刚要推开门，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笑着对我说：“早安。”
“早安，安阳。”那一眼像是这秋日最后的晚霞。想要将她的笑颜拥入怀中，却只剩下一袭华裳。在耀眼的光明中，她的世界再一次被点亮了，伴着光阴不止的脚步，在昼夜更替中走向明天。
安阳会在这真实的光明中一直存在着吧。就像她和它曾经那样，在时间长河中不朽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