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2)

原来，在夜幕下她还会想起自己的故事，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
安阳，她有着同养育她的这座城相同的名字。但她并没有同这座城一样厚重的生命，就像是笼中那只小小的黄鹂，飞不远，也经不住风雨的洗礼。
她同爷爷一起住在一片药园里，园中弥漫着的尽是冷香。而与这些草药为伴的爷爷身上也是清冷的味道，她喜欢一切温暖美丽的事物，在阳光下的时光于她来说也是幸福的。爷爷常带着安阳去戏楼听曲，那里的人们似乎都认识他，说是以前的名角儿，也唱过主角，得过大人赏识的。
但是爷爷大多数时间一直呆在房间里，研究那些晦涩的医书。平日里安阳会自己出去玩，大概是知道人们对于他的敬重，他倒也放心让安阳自己出门。也许是因为体虚的缘故，安阳时常生病，但好在爷爷总能治好。虽说少了出门的时间，但安阳也没有抱怨过坐在床丄读戏文的日子。季节的变迁也总是给她带来不同的乐趣，所以那时在她心中每一天都是珍贵的。
在经历了漫长的严寒之后，春天行将盛开，但那最后一朵寒梅也在燕语呢喃中随风而去。
那是早春的一天，依旧是春寒料峭，安阳病了，病得很重。她看见爷爷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被冷风一颗颗带走又再次浮现。虽已近春日，但在阴雨天里她的房间仍会燃起火盆。她开始喝药，很苦很苦，也就是从那时起，苦涩的滋味再也没有从她唇齿间消逝。尽管如此，她却仍然不见好转。

一直到夏天到来，安阳才再一次和爷爷一起出了门，搬到城外去住，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庄，但它与城里相比，却是两样的。远离喧嚣的它是宁静的，温柔得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当凛冽的寒风再次从北方归来，裹挟着雪花在广阔的平原上肆虐时，安阳又只能待在房间里了。天气一天天冷下去，她也日渐虚弱。那天晚上在炉火微弱的光亮中，她看到爷爷惨白的脸上滚落的泪珠，和那昏黄的眸子中涌动着的光芒。
与往常不同，那天晚上的药很凉很凉，还带着一股腐败的味道。
如同受到了大威德的神灵的庇佑一般，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生过病。可是曾经为她所珍爱的明媚，温暖，却带给她一种不可名状的压迫感，来自生存本能的压迫感。“爷爷肯定知道的。”可是即便她一次次向爷爷问起，也没能得到任何答案。“一定是那药，味道古怪的药。”这个念头从她心底升起，便再也不曾熄灭，一定是的。
安阳开始偷偷把药倒在门外，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再也没有喝过那给她以生命的药。但即便如此，她也未能从那种焦灼中逃脱出来，一天天都活在莫名的压迫感中。从那时起，她开始小心翼翼地躲避阳光，将自己藏在阴影下。
难道她只能去忍受这痛苦，去隐藏自己吗？
不！
“啪——”瓦器碎裂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那清脆的声音似乎是在宣告她的抗争。那只陪伴了老人几十年的药罐变成了一堆凌乱的碎片，静静地躺在炭火上，渐渐染上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