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菻使者的旅程（下）(2)

“肉球”这次拜访中几乎不说话，偶尔用眼神示意一名通译，两人无声的交流，显得很诡异。但那名通译总能理解“肉球”的准确意思，并告知另一个通译，由后者和我问答。这种诡异的感觉，就像是我在和一个剧场里的“木头人”说话，对方说的话取决于幕后的操纵者而非本心。这是对高贵杜卡斯的蔑视和侮辱。
“我拒绝和傀儡谈判。我是荣耀的罗马皇帝的使者，与我谈判的必须是贵国君主的同等特使而非一个哑剧演员。”
“您是认真的吗，拂菻使者？”那个能用眼神说话的通译忽然向我说道。他的突厥语带着些方言。
他的语气平和，就像……就像是一个老熟人。
“当然。”我摒除杂念，坚定的用正宗突厥语应道。
三天后，“肉球”恭敬的送我们离开，丝毫不提屈膝礼的事情，他已经明白这世间的真理：高贵杜卡斯的尊严即便远在万里之外，也不能被践踏。他准备了许多礼物向我谢罪，但都被我拒绝了。高贵的杜卡斯从不讹诈。
他的卫队由他的小儿子，一个强壮的战士，统率一百余人作为我们的护卫。跟随作为向导的两位通译，我们前往契丹“皇帝”的特使所在——据说是在金山脚下的某处。
“皇帝”是契丹人对他们君主的尊称，喀喇汗国等突厥人地区则称契丹君主为“天可汗”，意思是可汗中的可汗，超越一切可汗的游牧民共主。据说可萨可汗也只是“天可汗”的下属，类似君士坦丁堡市政官和普通市政官。

冬天的雪地行军在我的印象中并不美好，哪怕是在繁华的帝国精华区。不过金山附近的旅程并没有多么可怕，这里的气候比乌古斯等地强得多，如果不是偏离了丝绸之路的主干，这里应该与萨末鞬相仿佛——土地同样肥沃。
护卫们有时会在水草丰美的地方驻足歌唱，也有的会按照通译的要求去打些猎物。泰伦德和他们很谈得来，互相交流了不少陷阱的布设技术，马西克则有些迷恋这里，亚当说马西克想留下来，不回外高加索了。通译们有时会说些悄悄话，他们却以为我毫不知情——高贵杜卡斯对密谋的警觉会让他们大吃一惊。
契丹“皇帝”的特使，叫做耶律冲哥。契丹人的传统是将姓氏放在名字的前面。耶律，是契丹皇室的姓氏，但这位特使并不是皇族。
他和花剌子模总督阿那勤特根有些相似，他们都是奴隶出身：区别在于阿那勤特根自己是奴隶，而耶律冲哥的父亲是奴隶。他们同样残忍，同样擅长军事，同样轻视高贵而悠久的家族——这正是我不愿意去花剌子模地区的原因之一。
耶律冲哥被契丹“皇帝”委以重任，正如阿那勤特根被委任为花剌子模总督，他被任命为契丹帝国西南军区总督。他对我的家族史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不错”，充满了轻视和不信任。因此我拒绝回答他关于喀喇汗国以西的问题。他那些充满小聪明的旁敲侧击也都被我一一化解。对于什么“可萨叶护国”之类的奇谈怪论我也忍住了好奇和疑问，全当做耳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