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云(5)

正午烈阳高举，那阳光好似烧进来的一团热闹。街上人声喧哗，铺面嘈杂，各色声响齐动。
但见人群中有一老丐靠在墙根阴凉处，两眼似开似合，神态自若，手中好似掬一把瓜子，磕出皮来，轻巧弹去。秦无商眼力颇好，觉得有趣便顺他手势去处凝神观瞧，这一瞧不打紧，差点惊得叫出个好来：那些瓜子皮无一不嵌入一丈开外的树干上，侧身看去隐约成个圆形。
两个身穿浅青色短褂的男子背负长条的包袱，或许也留意到树上的图案，步伐小心谨慎。两人在老丐身前站定故作攀谈，寥寥数语，又各自分开往街尾散去。秦无商尤为在意的老丐则敛色屏气，双手插入褴褛的口袋，身子在墙边依得更斜了。
此时有人在街上高喊了句：“哟喝喝吾。” 随后好一阵马队嘶鸣。
秦无商听这大趟子号像是会友镖局的朋友，心说：如此失了规矩，怎的在城里就喊上镖号了，倒要看看哪位师傅保的镖。他朝楼下一瞥。五匹矮脚云南滇马各拉着两轮的镖车，车上俱是贴了封条的大口箱子，约莫一车放了四到五个。十来个趟子手，煞白的劲装，倒握缳首大刀。车前头三位镖师一色青蓝衣衫品字形走在队伍前头。

为首的镖师瞥见老丐，略一定神，背上绷了根皮筋似的，“嚓”一下直起身子，大步流星赶到老丐面前，二话不说，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说道：“会友镖局吴大勇见礼，师傅说见到您老人家，不必废话，只求给条路走就行。”
老乞丐缄口不言，扬了扬下巴。那吴大勇大喜过望，又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转身吩咐马队喊了声“走！”
秦无商是满腹疑虑难消，他心说天津地面上三教九流，八大江湖我哪个不认得。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英雄好汉，连会友镖局也如斯敬畏。他举目端详，老丐的五官身材实在陌生，究竟何人他是搜肠刮脑也想不出来。但想及他的行事做派，心道恐非善类，还得多加个小心。
正在思量之际，上茶的伙计捧着茶壶茶碗一溜小跑地进来了，秦无商专心看他沏茶，汤色浅绿，香味若隐，猜想必是西湖龙井，端起茶来品了一口，清香淡雅，入口回甘，竟是上品的雨前。奈何他疑窦丛生，没了心思，搁了茶碗，好奇地朝窗外一指，问道：“你可认得对面那个乞丐？”
伙计顺着他手指看去，抓耳挠腮，分辨了半天回道：“哦，那可不认得，照我看就一吃喝等死的寻常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