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无月 13 /全员渣男/张云雷(2)

彼时正当少年，人生百味尝了个遍，却并未觉得过分辛苦。纵身陷泥潭，但心中有梦，眼前有光，一步步延伸向黎明的路，再坎坷艰难总还是能走下去。
多可惜天道无情，这点缥缈的希望，还是很快消散在盛夏不饶人的热浪里。
高考结束的当天，月月晚上早早上床，难得睡个安稳觉。第二天打了通电话到村里小卖店，只请开店的婶婶帮忙转告妈，自己暑假也不会回家。仍旧在这件小旅馆住，就近开始找能做的活。
她对自己的发挥还算满意。艺考合格证已经拿到，文化课大概估了分，按照往年的情况，不出意外的话，过线没有问题。
只是艺术类院校学费一向高得惊人，即使她千挑万选了综合前景不差、花销最少的院校和专业，仍然是笔不小的数目。
罗月月是绝不怕吃苦的人。
她从很小就会洗衣做饭，别人家的孩子还能赖在父母怀里的年纪，已担起一家人的伙食，捡柴割草、喂猪放羊更是每日必修课。念书的机会是村里年轻干部帮她自己争取来的，去学校的路往来十几里，罗鹏有辆锈迹斑斑的老式二八大杠，她步行，早晚仍旧要完成家务。
这些超出年龄的体力劳动倒也不全是劣势——哪怕最开始并没掌握正确的发声方式，她唱歌时气息依然很稳。大概是从妈身上继承来的，唯一值得感恩的东西。

她厌恶，乃至痛恨这家里的一切人和物。恨母亲的懦弱、恨她不由分说就将自己带到这人世，恨罗家人的冷漠、残忍、刻薄和市侩，恨这家庭的贫困潦倒，恨女孩儿这个身份，恨院子里那群几只永远嗷嗷待哺的鸡鸭……
唯有唱歌这件事能使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世间美好，唱山间的风、林中的鸟，唱斗换星移，历史和情感，无论什么内容，音乐总是能让人快乐的东西，也是她漫长童年和青春时光的救赎。
罗家教给月月的全是自力更生，习惯自己挣钱自己花以后，反倒觉得快活。怎么也好过像妈那样捡着男人手缝里落下来的钱讨生活，一辈子就做了逆来顺受的软柿子。
她将来也是要靠自己手艺吃饭的。
家里不情愿供她念书，勉强读完义务教育，根本没人提过考高中的事儿。那时罗鹏已十六岁，跟着同村一个老乡去深圳学修车，一年存不下几个子儿，过年还要寄了路费去才有钱回家。罗明昭早就想她出去打工，先补贴家里几年，嫁了人还能收一笔彩礼。
月月因此狠挨了几顿毒打。最后是妈偷偷放她出去，老师又肯可怜她，忙前忙后帮着申请到助学金，一波三折地才入了学。
宿舍一学期小一千，好在很快找到那家小招待所，只要一张床铺的话，一年才六百块。为了学费、房租和生活费，她不得不勤工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