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乡(6)

在凯里这个人迹罕至的山旮沓里，有一座名为丹霞的山，青山里有一眼清泉由山顶一直流到了山脚，冲刷出一条登山的捷径，据说只要沿着它向上爬行，就能完全避开通往山巅的蜿蜒山路，用最短的时间看到凯里最壮阔美丽的风景。初秋的清晨残存着些许盛夏遗留的余温，舒适且不突兀的将人们从沉沉的梦中唤醒，比那每天天未亮便开始高声吟唱的花冠大公鸡不知道温柔了多少倍，睡意惺忪的少年一脚踢开了被子，妄图用这突如其来的凉意，让自己从一遍又一遍做着的梦境中醒来。每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仿佛都会有一辆绿皮火车在少年的身旁经过，轰隆轰隆，高亢的鸣笛、水蒸气的低吟、机械摩擦间独有的声响，被火车的高速撕碎后不成句子的乘客言语，绿皮火车所独有的驳杂气味，一并倒映在少年浅浅的梦中，让深深的梦幻在少年的眼前模糊，它们就如同最顽皮的孩子，在少年醒来前尽情的狂欢。
那逆行着由身旁驶过的火车仿佛让时间发生了倒流，让少年忍不住的乘坐上去，伴随着一种夹杂着害怕的期待，带着早已陌生的水墨光影，驶向了一个不知名的远方。饭菜的香味总是最好的闹钟，翻身而起的少年耍了一套行云流水的猴拳，伴随着哼哼哈哈的怪叫，拳打旧梦脚踢新乏，总算在洗漱完毕后消除掉脑子里的困倦。早餐是一顿再简陋不过的清汤挂面，一根青菜孤独的在汤上飘荡，几颗青葱如僚机般默默护航，油花稀缺的素面只能靠那所剩无几的老干妈挽救些许，少年却依旧吃得格外认真，每一口都要细嚼慢咽，双眼眯起的神情仿佛在细品一口又一口的佛跳墙，随着一声满足的饱嗝，泛着热气的早餐被他一饮而尽，一股热流由喉咙暖到了胃而后直达四肢，舒坦得很。滴滴，门外适时的响起了五菱小客车的催促，那是直达丹霞的快车，早在几天前便约好了开车师傅，然而却只有他独自乘坐。

手脚麻利地将登山必需品塞入背包，少年检查无误后微笑着蹿出家门，和老师傅才闲聊了几句，便被冬季浸染的寒意懂得发抖，于是深秋的清晨响起了引擎的轰鸣声，一辆能制霸乡村与山路的神车踏上了自己的旅途。狭窄且劣质的水泥路被雨水冲刷得凹凸不平，本应纯粹的道路变得斑驳灰白，左手是相伴一路的暖黄银杏，右手是曲折跟随的翠绿江水，那不规则遍布在山路之上的低矮杂草灌木，就如同点缀在银河里的点点星辉，即使现实是小车路过了一个廉价的油漆桶，但这也不阻碍油漆桶里藏着一片灿烂的星河。蜿蜒的路，兜兜转转，来来回回，一层薄雾随风飘散，一尘不变的景色似乎没有尽头，伴随着车载音响里传出的欢快儿歌，小车仿佛乘上了浓浓的秋色，在秋的怀抱里发出一声欢笑，在单调地重复中独自盛放，走出那喧嚣热闹的人群，往山穷水尽柳暗花明而去。少年好奇的问老师傅为什么那么爱听儿歌，老师傅无奈的表示自己曾坐了好几年的牢，在那段失去了一切的日子里他什么都没学会，只学会了一首并不出名的儿歌，即使唱的不太好他也依旧想唱给那个在外面一直等着他的人听，但最终等到的只是那个人因病离逝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