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乡(8)

秋日正午将至，远方的光影被眼里所流出的丝丝凉意所模糊，为什么呢？那蓝天白云，会那么的遥远。为什么呢？那孤鸟嘶鸣，是永远的别离。少年站在山巅举目四望而惶然无知，看来，这里就是旅途的终点了，看来，他也要走了。沉沉的梦幻里，少年的耳旁，似乎响起了一道熟悉轻快的欢声：“你会唱情歌吗？”“我只会唱一首儿歌呢”“那你唱给我听好吗？”“好啊！”
用手遮挡左眼，不远处的路灯散发着暖暖的黄光，用手遮挡右眼，冷冷的白光却在片刻取而代之。或许，无论是哪只眼的所见，都是真实。隆冬的深夜，冰天雪地覆盖下的华北平原，就像是少女那被忧伤所浸透的脸，刺骨的寒意让人无比的心疼。厚重的白雪将一个无名的小小站台覆盖，衣着臃肿的少年踏着一个个深深的脚印径直而来，空气里除了脚从雪里拔出的簌簌声响，再无任何的言语。少年的到来只为那黎明始发的火车，它将驶向一个遥远的地方，如同此刻占据云层深处的无边黑暗，静等破晓一刻的光明万丈。不远处路灯之下的昏黄候车室，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座木屋，热气却一直由烟囱中寥寥升起，在淹没一切的寒冷里散发着暖暖的微光。望着天空中渐渐停下的雪，少年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加快了前往候车小屋的脚步，他确信，热水和光明会夹道欢迎他的到来，被灯光所拉长的影子，触碰到了一块并不存在的路牌，它的名字是 -- 东岗，那是，梦开始的地方。

小心拉开隔绝了两个世界的简易木门，朵朵风雪随着轻轻的咯吱声窜入，少年看到了蜷缩在角落座椅上低着头打瞌睡的身影，不禁加快了脚步却又害怕满身的风雪会让她惊醒，于是陷入了片刻的犹豫与迟疑中，别扭如待字闺中的黄花大姑娘。幸好少女适时的抬起了头，在少年那副将笑未笑的小心翼翼里，对他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暖笑容：“好久不见了啊，陈 ”言毕便起身来到了少年面前，娴熟的替他抖落着衣裳上的白雪，只有两人的候车室里满是让人安心的静，暖黄的光，照亮了这座城市之外的孤岛。火炉里的柴火不时惊起点点星火，炙烤着的水壶里冒出寥寥白雾，水壶里跳动着的一个个白色泡泡在壶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泛黄褪色的站牌上标注着火车的终点站 – 梦乡，发车的时间是早上日出时第一缕阳光落下的那一刻，介绍天水围的小册子在架子上整齐的摆放着，没有褶皱以及灰尘的意见表上，能看出车站候车室员工的用心，少年与少女肩并着肩坐着，红蓝相间的塑料座椅硬的有点让人难受。
还好，在这大雪崩塌的夜晚，他们在为彼此守候。少女从背包里拿出了装了姜汤的保温壶，以及装有由自己亲手制作的各种吃食的保温盒，阵阵香气让双手空空只背着书包的少年无地自容，只能自责地抓着手中那杯热热的姜汤，一脸窘迫。少女倒是不以为意，在一阵刻意而为的善意取笑后，专注地看着少年的侧颜，看着他一口又一口的将下午做的小点心吃光。或许是雪中长途跋涉而来的确很疲乏，少年在少女让他慢点再慢点的声音中，一口一个小包子，滚烫的汤汁在口腔里扩散，不小心呛了一口后不断的咳嗽随之而来，少女开怀取笑着这根仿若噩鬼投胎的臭木头，思绪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候车室天花板上的小灯努力地散发着暖色的光，为他们撑起了一片小小夜色，窗户边缘泛起了白雾冰晶，薄薄的二氧化硅，替他们阻挡了窗外择人而噬的冰雪，即使窗外的大雪仍未停下，座椅上的两个身影已足够温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想到的话语，不需要不停歇的吵闹与口头交流，因为此刻他们的心正紧紧相依，那是舒适而自在的安静，能将手脚间残存的寒意捂热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