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课】借过/Northward(4)

林柯自然是记得的，离帆那天原本是和他一道坐在台下听戏的，只是那《长生殿》演到中场换了一折，改成《贵妃醉酒》的单折戏，时间也睌，可有人吵着要听那第十八回——《夜怨》，虽说情节差不多，可是格调大不一样，离帆当时也吵着说，叫人推举着让进后台去谈谈，一面说他长得俊谁见过不欢喜，爷爷还是开这梨园的，小时候也练过，上去唱都成，一面讲他门槛精又是商人家的公子，多适合，他对他挤两下眼睛说他去去就回，等了半小时，戏又开场，约摸是戏班主当真看他长得俊，再见时给他裹了身像今天那样红的戏服，倒叫他唱起那出《贵妃醉酒》来，都说戏不单是唱给座下人听的图个乐呵，更多是唱给鬼神，离帆想：菩萨，您可要保佑大家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才好啊，于是他就硬着头皮唱，他叼着酒杯将腰身后压，他露着纤细的脖颈，不光台上的高力士，裴力士看得眼睛发直，不止留住了刚以为散场了要走的听客，盛夏的晚风和蚊虫好似也被他留住了，但独林柯一个用不着，他自然在那抬头看一方小小戏台上小小的人，就是除去粉墨也漂亮得像画报里走下的的他的发小，他从前就会觉得他不止是俊，是漂亮，今天格外的漂亮，可能是因为戏服太衬他，或者是他唇上点了胭脂，又或者，他根本入戏了，那台上的不是离帆，是杨玉环

“可是你不该亲我的，我不能是杨玉环”，离帆说，“或许是我不该才对”
那天晚上，林柯除了被关在房里也没出什么大事，倒是离帆家，都说林家财阀好手段，垄断了几乎整个南方，家大业大，他们看不下去的自然会被赶出来，离帆的父母那天晚上没说一句责怪的话，没说要搬家，没说被赶出来，第二天就收拾掉直接走，他没等到他，连信都没看上一眼，他在路上发了病，咳得厉害，那病是打小就有的，近年来好了许多，也没留着什么药，好巧不巧车子驶在南北交界碰上了强盗，洗劫一空不说，还杀了他父母，血溅在车里，他身上，北方好乱啊，他想，他不记得后来是怎么样，自己如何逃的，人在哪，信跑丢了，该怎样活，他在河边洗了把脸，唯一留下来的只有那玉观音，沾了血的玉观音，它洗不干净
“你害我”，离帆眯着眼睛道，“你送我进地狱，引我走坏棋……这当然都是借口”
“喂”，那有个姑娘喊他，他抬头，是个标志的姑娘，确切来说，是小姐，“你叫什么名字？也在逃命么？”，这个逃命还威风的小姐叫陈雯，离帆一本正经地向她报上名，没说几句，咳到快昏过去，雯从身后仆从拿着的行李里找出一堆药，胡乱塞了，又让人开车到医院去，没想到真有有用的，路上就不咳了，离帆受她照顾了几天，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她说母亲的家族内斗，她要去南方找她父亲，问他要怎样，离帆想了想说：“我随你去南方”，他为了活命，为了找他的家，回到南方，这点没人知道，他以为到了南方过几天就能与陈雯分道扬镳，可他错了，得了几年假自由，困了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