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曌末年 第一章 开始(4)

“来不及了。”年轻人摇头轻叹。
话音未落，远处的栖鸟被不知名的物事惊起，马蹄声从深林中传来，漆黑鬼魅般的剪影在树木间闪灭，他们吹奏起某种陶制的乐器，发出的声音犹如夜枭的哭泣。河滩嘈杂起来，人声，马嘶，混成一片。清冽的小溪，被搅得稀碎，变成了一滩浑水。所有人都在逃命，发疯似地逃命，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只是一味地逃命。
毫无征兆地，方才还站在明澜身边的一名镖师突然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卵石地上，他喉咙上多出来一根赤羽的箭杆。尽管咽喉已然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但这个可怜的人并没有马上死去，只是直挺挺地瞪大了双眼，望着明澜。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可他的声带早已被羽箭撕碎，接连几次抽动下巴，吐出来也不过是几口血沫。
明澜感到一阵反胃，突然袭来的眩晕感如大锤一般将他打翻在地。
跑，快跑！对于死亡的恐惧鞭笞着他，驱赶着他如一只仰面王八似地挥动着四肢，远离眼前这个将死之人。但他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在这凹凸的卵石地上挪动半分。
“小心，公子！”身后突然响起了老于头浑厚的声音。他把明澜的后领猛地一拉，竟将这个身板孱弱的年轻人拽出了三尺来远。下一瞬，一支修长的羽箭恶狠狠地钉进了明澜两腿之间的卵石地里，就在一个弹指前，那里还摆放着他的脑袋。

老于头大吼：“别愣着，躲到大车后面去！”彼时，那些蛮匪骑兵的冲锋已经开始，原先的鬼魅从密林间现身，手中的钢刀长枪倒映着正午明晃晃的日光。他们狂叫着扑向那些手足无措的可怜行商，其声音之大，足以盖过老于的吼声。
眨眼之间，先锋的匪徒已经越过溪水，冲上河滩。惊慌逃窜的行商无法抵挡敌人的锋锐，如同小麦遇上镰刀一般成片地倒下。镖师们拔出随身的武器，企图聚成一团，抵挡呼啸而过的骑兵。但在转瞬间之间他们就被再次冲散，最终埋没在成堆的尸体中。
血，流了出来，在石块间汇成细流，有些细流最终聚成殷红色的小洼，这些水洼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味，飘荡在方才还水汽弥漫的浅滩上。这些水洼透过石缝渗入溪水，最终给那湾透亮的小溪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粉红。
“收拢队伍！收拢队伍！”
老于头沙哑的吼声在战场的寂静中格外突兀。
一刻钟前，蛮匪骑兵沿着河岸一线潜行，迂回到行商的队伍后方，切断河滩到营地的唯一通路的同时，也彻底粉碎了老于头用大车作为掩体抵挡匪众的幻想。
河滩上残存的镖师和行商们各自为战，徒劳地用血肉之躯和人数优势抵挡着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的蛮匪。短短一刻钟的战斗让许多没有经验的年轻行商体力和意志濒临崩溃，也让老于慌乱中勉强聚拢的阵形几近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