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境(2)

多亏了他老人家像牛一般健壮的体力，我们很快到达了往常的那个地方——一个横断的山崖上面的一个小凸起，下面正对着开阔的山坡上的一片堰塞湖。外祖父看看四周的天空，松了一口气。那是一个阴云密布的傍晚，看起来随时会下雨。可是外祖父却麻溜地支起小板凳，挂上饵钩，甩开钓竿，完全不在意，像平时一样开始垂钓。
天色逐渐昏暗，在这样一个没有星空，没有月光的夜晚，周围的一切都沉眠在古老的黑暗之中。
在一片死寂的静谧之中，一切都压抑地出奇。这样的处境让我感到十分不安，但是外祖父看起来十分开心。他收起平时庄严肃穆的神情，变得十分开心而安逸，嘴里还轻轻哼着不知名的诡异小调。正如他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一直所表现的那样。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风了。
起先，只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游丝轻抚过大地的脸颊，紧接着，这种轻佻的抚弄变得越来越粗鲁，越来越野蛮，好像是酒醉失态的肥胖的富家翁似的。四周的树林开始痛苦地呻吟起来，紧接着这种不安的情绪便传达给了四下的稻田和稗子。植物的叶片与穗子在呜咽的大风中窃窃私语，吟唱着邪恶与不详。

我使劲拽着外祖父的衣服角，小声哀求着他收拾东西回家，但他只是微笑着，脸上洋溢着一种诡异而不可名状的表情，完全不像是人类。他一言不发，似乎在享受着这一片漆黑与混沌的环境带来的喜悦，我敢说他的神智已经不清楚了。
“姥爷，我们走吧……”我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哀求，尽管这是徒劳的。
然后一滴冰冷的液体从十几万米的高空低落在了我的脸颊，还带来了它的伙伴们。
“豆芽啊，你要好好感受啊。”外公突然转过脸来。他的眼睛睁得滚圆，瞳孔几乎完全散开了，里面回荡和闪烁着群星深处的色彩。
“好好看着喏，孩子。”他用一种近乎癫狂的语气说着，“在过去的十年间，我每天晚上坚持不断地来这里，十年啊，多少个夜晚，无论天气如何，只是为了再一次见见这景象，看看它们……”
“而今晚，豆芽，今晚，它们终于还是来了，这雨水就是证明，我能感觉到……”
眼前笑眯眯的外祖父神态越发地诡异和肆意，他异样而癫狂地抽搐着，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诡异，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我的心中浮现出无穷的恐怖，不知为何，我觉得这个看起来像是外祖父的生物，早就已经不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