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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吧征文】铁屋(2)

一楼的白净给我一种它前不久才粉刷过的误会,前台透顶沦为酒柜,寝室散落在大厅两侧。护工都身着软帽和附带围裙的黑色连衣裙,短发齐肩或用发网箍住,手里托着餐具或衣物走在竹木地板上,并不停下甚至是瞥一眼,“菲佣”也立刻融入其中。“李医生,您好。”还未咽完压缩饼干,一位小姐递过钥匙并推开隔邻的门:“您自带口罩了吧?”房间里白晃晃一片,哪怕床头柜上的蜡烛都是白色的。病人约莫二十岁,我进去时她正拨开百叶窗向外眺望,浆硬的蓝白纹上衣因漂洗而褪色,勉强称得上是病号服,安乐椅上搁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听到叩门声后,女孩转过身,脸颊仿佛覆了蜜的浆果,坚挺丰满,从亚麻色乱发间蹦到我面前;她笑吟吟地拾过书将我安上椅子,末了又踮起赤脚缩进飘窗。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原来她左手还捏着半截雪茄。
“你刚刚在看什么?”“先生好……随意看看罢了,我姐姐很久以前就被送出去了,不过院子没有坑,想必也不是病死被埋了……还有她们总不相信我肺炎好了,也不放我回去工作。先生觉得我精神有问题么,哎,来根烟吧……”只怕她没有肺炎也早晚得患肺癌的,可半天过去,我也未领会这伢子除了说不死以外毕竟有什么症结需要我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不远千里来救死扶伤,咄咄怪事。薄暮,安顿好病人后,众人来到食堂用餐,这使我得以观察职员构成:护工共计“女仆”二十多名,似乎不分等级,寥寥数位男性员工过了良久才到,看来这里没有什么凶险的病患。餐桌呈矩形,盘上印着早年的流行标语“welcome to the brave new world”,疗养院的伙食和外面相比简直是鸡蛋灌饼多了肠,质的飞跃,蜡烛亦为晚宴陡增几分优美,不过水由排泄物净化得到,瓷杯里悬浮着茶叶碎尸。

【克吧征文】铁屋


是银杏,许多年没喝过了。
怪事从当晚夜里开始,女孩几乎整宿未眠而反复踱步,不时传出窸窸窣窣声,或许是脚拂过地毯;稍不留神她又会心血来潮去叩两下玻璃,墙撼动的同时伴有咯吱咯吱声,乃至有那么几次我怀疑她跑出来了,就在外面乱晃。我溜下床把锁拧到末端才敢赓续薄弱的寝息,这回生的木乃伊要碎裂棺椁,该死!第二天早上我醒得更早,骤雨揭破了屋顶蒙着铁皮这一事实。死鱼眸子般的月亮嵌进苍穹,霍普江中某处鲛人桀桀笑着。一天天过去,女孩气色越来越差,每每瘫在安乐椅里要让被褥摄取小小的肢体,仿佛熬夜一次便足够诱发死亡。她两颊泛起菜色,终日食欲不振,声称自己嗅到了硫磺与鱼腥味,其后索性不知嚼什么蛆,杵在某处打盹——我旋开瓶盖,却发现她用的鹿角酒不过就是普通海盐。护工见不得花钱虚耗光阴遂把我往楼上撵。
每层前侧(一楼除外)装有收缩铁拉门,走廊尽头外则是永恒经典绿皮消防楼梯,钥匙散落在各层员工手中,以天为单位轮流保管。
二楼是一群得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每个人都把常见症候排列组合了一通——除了失忆,还真是谢谢了。这儿装潢比下面差多了,缝都没有美,墙面殷红,门则漆成灰白,这是病人自己的大作,寄意是战争的阴翳长存,有如纱布亦往往难以止住血——晦气。话说回来,他们这些年恢复得还算不错,理当是获利于护工大多与他们沾亲带友。开些抗抑郁药物后,我每日工作又变成了话疗。他们上战场我正在上大学,因此顺带着唠嗑了几句:密大是座绝美的象牙塔,白里透出微黄,偶有罅隙,出露幽邃如沥青的内在。碍于技术等原因,医学生实际操作基本倒退两三百年,毕业即失业。就拿解剖课来说,除非捐献,否则完好的人体都难以遇上,不想被刨坟就火葬好了,不过先决是你有钱进焚尸炉。曾经有个华裔教授从川边大学搞来一具,头部据说因为给川边学生练习被割去了。可惜教授没多久得皮肤病去世,由于和川边缺少联系,我直至离校也没见过那么完整的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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