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哈】作家之死(3)

那一天是一个晴朗的天气。空气里洋溢着春天的气息，只有五六月才有的轻盈洁白的云，马车压在路上发出辚辚声。沿途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新奇和可爱，使我将拉丁文和修辞学都抛在了脑后。
唉，已经没有几个人会记得夏卡尔集市了吧？我听说它已经被教堂取代，无声无息地湮没在了尘埃里。我听说即使在很远的地方也能看到那座教堂高耸的尖顶。可我始终觉得肃穆庄严的教堂着实没有夏卡尔集市来得有趣。
夏卡尔，那的确是一个热闹忙碌的地方呀。那里暗藏着凶恶的暴徒打手、年老色衰的J女、狡猾的小偷，也云集了腰缠万贯的远东商人、技艺出众的画家、歌声优雅的歌伶、雕塑家、吟游诗人。它滋养着高贵，也催生低贱。
那一条条小巷幽深可怖，你完全料想不到转过黑森森的拐角，下一秒迎面撞上来的是什么样的场景。昏暗的光线，嘈杂的人声，空气里弥漫着香料与臭气混合的复杂气味，所有人的面庞都若隐若现。卖弄风情的女人，吐火的卖艺者，跳肚皮舞的舞者…这个集市仿若汇集了世界上所有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另一个神奇的世界向我敞开了大门。我幼小的心灵大受震撼。
朋友们，请原谅我吧！原谅我只能如此干瘪的描述它，或许由父亲来描述会把夏卡尔更精准地展示在你们面前。但无论如何都请耐心地听我讲完这个故事吧。

我和父亲就穿梭在这复杂的街道里。对于那些令我眼花缭乱的事物，父亲并不多看一眼。他只是牵着我的手向前走。我们穿过一条条小巷，略过一排排矮房，终于停在了一个几张破布支起来的书摊前。
说是一个书摊，可是我这一生，在此之前和之后都没有再见过那么多的书。
到处都是，各式各样。有写在丝织物上的，有写在羊皮纸上的，有写在蜡板上的，有写在纸张上的…它们有的被垒在一起，几乎顶到了棚顶，有的散落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整个摊子被挤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可以供人下脚的地方。当然，对当时的我而言，这些书还不如吉普赛人来得有趣。
书摊主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像现在的我一样老，他不像夏卡尔集市的其他人。他的目光很平静，没有其他人那既贪婪又畏惧的目光在父亲身上打量。他朝父亲点了一下头，又继续去看他手里的蜡板。
父亲也朝老人点了点头。随后走向了那散放在角落里的书，父亲表现得十分熟稔。我猜他肯定来过许多次。
我站在一旁没有轻易去触摸那些书，这是在马车上父亲对我的嘱咐。事实上，我也不可能去碰那些书。那些由丝织物，羊皮，纸张写就的书很多来自远东或者中东，在任何时代它们都是娇贵的物品。老人手里那块蜡板，拉丁文老师曾告诉我，希腊时期的贵族们才能用蜡板书写。现在，那些珍品就像是不值一哂的东西，被人随意地堆放。放在其他人那里，哪怕只是其中一本，都值得用整间书房来安置。我一直猜测或许这是一个比国王还富裕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