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逸话】 背叛(2)

所以他当时为什么要听尼古拉的话留下来呢？他们的确看登基的新皇不顺眼，但这似乎并不能成为选择留在卡西米尔苟且偷生的主要原因。说不清了：许是因为酒后的一时胆大，许是因为德米特里投靠新贵族的背叛后的愤怒，许是因为这里女郎的细嫩皮肤……总而言之是欲望的驱使吧，他选择留在了卡西米尔北部这座名叫德斯坦的小镇，但在德斯坦生活半年后，安德烈发觉以前的所有欲望都是空洞的谎言：卡西米尔的酒不烈，他根本找不到以前的冲动；曾经在意的战友情在尼古拉的离开后已经比这里的酒还要寡淡；而这里的女郎已经不似当初那般任他们享用。
安德烈，这个黑色羽毛的黎博利男人呆坐在酒馆，嘬了一口无味的卡西米尔酒，叹了口气。
在其他老兵的号召下回乌萨斯讨要薪水的尼古拉也不知道要到没有。
安德烈一口灌下所有的酒，扔了几个铜板给老板，推开酒馆的门，在铃铛慌张的摇晃声中走了。风不冷，这让习惯了寒霜的安德烈很不舒服，仿佛冰块来到了温室，花朵开得娇艳，但他却要不断融化。但不管怎么的，风一吹，本就潦草的醉意散了，他感受到了别人的注视。
安德烈回过头，在一旁的巷子中，一个库兰塔女人正盯着他。
他走近几步定神看了看，那女人姿色一般：脸色苍白，棕色头发凌乱而干枯，双臂拖着的胸固然丰满，但是领口可见的粗糙皮肤却让人难生食欲；若说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便只有那碧绿而焦灼的眸子：澄澈而洁净，像是阳光下流转的溪水，熠熠生辉。

安德烈似乎未见过眼前之人：“我不认识你。”
“你认识我的，”那女人回答得很快，声音虽然沙哑却也含着娇媚的轻盈，“大概是两年以前，除了你我以外还有三个乌萨斯士兵。”
尼古拉、德米特里还有已经战死的亚历山大。安德烈想起了眼前这个女人是谁。
“是你……你叫……”记不得姓名了，或许当初他们就没问过她的姓名，他们在意的不过是硕大的乳房、纤细的腰肢罢了，他们曾用他们引以为豪的炽热宝贝将她身体的每个部位探清，却未曾了解过她灵魂的一丝一毫，哪怕只是简单的姓名。而如今，因为她皮囊的衰败，他浑浊的双目再也无法辨认出她来。
“拉伊莎。”女人说道。
“拉伊莎。”安德烈轻声重复了一遍，不知出自怎样的心理，一种怜悯涌上了心头：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头发——柔顺变干枯了；皮肤——细腻变粗糙了，当初令他们一同沉迷享用的，又剩下什么呢？身材？眸子？她的眸子，他们当初从未注意到拉伊莎有这样迷人的眸子。当年的她多么美丽，他们当初对待她又是多么残忍！
曾经的一切化作大火在安德烈精神的草原上熊熊燃烧着，残暴凶狠的刀反过来刺在了自己的心上，那不是忏悔、更不是自责，那仅仅是廉价而低小的、对可怜女子的同情，以及自大自傲的精神强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