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逸话】月亮与恶灵的女儿(7)

在每天的工作汇报结束后，博士会抽出五分钟的时间聆听阿米娅的演奏，结束后一定会拍手称赞，并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起初，干员们以为博士可能失聪了，因为正常人的听觉绝不可能忍受那些走调的音符。直到那天晚上，不只是博士，是包括特蕾西娅殿下以及那个刚加入巴别塔的魔族女人在内的所有人，他们不约而同地在深夜时侧耳倾听，因为他们听见了仿佛月亮的声音。
阿米娅真的在用塞勒涅演奏天边的那两轮白月，那是路德维希最珍视的月光，那声音好似流水淌过茂密的蕨类植物，像鹅卵石缓慢地沉入海底，像小鹿正穿越结满浆果的树丛。
“一阵风把蜡烛吹灭了。月光照进窗子来，茅屋里的一切好像披上了银纱，显得格外清幽。”
阿米娅在朗诵一篇故事，是特蕾西娅殿下讲给她的故事，虽然她并不知道这是一篇杜撰。她关掉了所有的灯，只任凭月光穿透窗户，海风吹起窗帘并打乱她的棕发，借细微如丝的白色完成演奏与诵读。没有人打扰她。也没有人告诉她。盲姑娘的故事只是个美丽的童话，事实上路德维希将这首奏鸣曲献给了朱莉·圭恰迪伯爵夫人。成年人在面对孩子时，还是不愿意帮她撕破世界的残酷伪装，他们宁愿替孩子永远保留那份天真。

“月亮正从水天相接的地方升起来。微波粼粼的海面上，霎时间洒满了银光。月亮越升越高，穿过一缕一缕轻纱似的微云。忽然，海面上刮起了大风，卷起了巨浪。被月光照得雪亮的浪花，一个连一个朝着岸边涌过来……”
也许她忘却了，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好像她的世界只剩下夜空的双月，以及颌下的塞勒涅。也许是摸到了小提琴的门道，也许是想起了尼科罗的演奏会，也许是想起了自己所闻过的所有花香，也许想起了寂静的夜晚赏过的所有的月。歌声在远处响起，那是三千只海豚的迁徙，从浮动的金光上跃过的，是它们所激起的三千朵浪花。
她看上去什么都不懂，但其实又什么都懂。
“博士，云雾那样浓密，以后会不会看不到月亮了？”
“不会。”
“可天灾那样频繁，以后会不会看不到月亮了？”
“不会。”
“博士，月亮那样遥远，她会离开我们吗？”
“阿米娅，以后的世界若没有日月，我会成为月亮，你做我的太阳，做罗德岛的太阳。”
“那博士你还做不做‘恶灵’了？”
“做，当然要做。既是月亮，也是恶灵。”
“那我就是月亮与恶灵的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