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逸话】伪说书人(2)

“今日又说了什么书？”
“不过几个神鬼妖狐故事罢了。”煮伞叹了口气，牛饮一盅。
“神鬼妖狐，先生感到无趣吗？”
“倒也不是，但终归，不是我想讲的。”煮伞又饮了一盅，抿了抿嘴，仿佛在期待什么茶点一般，“总归有那么一个白面书生，又有那么一桩破庙。”
“先生读的书多了，书也便读不下去了。”黎从后厨端来一碟茯苓糕来，笑着放在煮伞面前。
“然而我也没有通读世上的书卷。还有，不必一直叫我先生，黎。”
“夕，你还好吗？”黎望着夕，望着她松开自己的发带，垂散着略带青色的黑发。
我还好吗？夕不得不每日自省。婆山已经很久没有说书人了，而居民又有一颗听书的心；一本公案，拆开来讲，便可谈笑一个春秋。然久而久之，夕便味同嚼蜡，每日只觉无趣起来。叫好声如沸的茶馆中，惟有说书人是最无趣的那一个；无论这边是木偶戏、猴戏亦或是踩高跷，看官的兴致也不会减去半分。了断这一层，夕便在某一日隐去了自己的真貌，只以“煮伞”二字示人。
“婆山镇明日无雨，外来的戏班会搭台演出；届时，和我一同去看戏吧，黎。”

“你又怎知明日无雨？”
“露天艺人的行话说：‘刮风减半，下雨全完’，我每日心中都与天公争斗，这些本事还是有的。”夕只是轻轻一笑，关上了房间中的窗户，“窗沿上的泥点子落到房间里来了，关上了干净些。”
黎收拾了茶盅碗碟，并没有回答夕的问题，“先生，干净，便好吗？”
“干净便好。”夕回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斩钉截铁。
第二日，茶馆清冷，只悬挂着一个木牌，上写“先生抱恙，今日无书”。
煮伞推脱今日的事后，便躲在家中，借着巷中小屋床头窗外的天光，手捧着卷册阅读。昨晚，山中的小僧嵯峨带了一箱书前来拜访，因煮伞常备素斋款待，故而得了几本闲书后，嵯峨第一时间就将其送到了说书人的家中。煮伞颇感兴趣，点了盏油灯便捧卷读到天明；鸡鸣三声、过早的人出摊后，煮伞便睡了过去，偶得一梦，梦醒后，又读书卷，竟还接得上。
故事不过中规中矩，然则写书人之笔，可谓如椽。然可惜，只有半本，翻来覆去，却只找到了笔者名为“提灯阁老”，此书名为《提灯偶得》罢了。读了此书，惊觉过去那些奇闻异事，都俗不可耐起来；煮伞感到神清气爽，文思如将到之水，只需再用一剂猛药便可喷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