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曌末年 楔子 棋局(4)

双方礼毕，黑方落子。时间融化在这漆黑的空间中，只是偶尔传来珠玉与棋盘之间的碰撞的轻响。不知过了多久，老人轻声问道：“如果这天下是一局棋，而你是执棋人，你会怎么下这一局棋？”
风，地从无名的墙缝中钻出，摇曳了本就不明亮的烛火，光线愈发朦胧起来。老人半张面孔隐没于无光之处，皱纹被阴影刻的极深，让人有一种误以为他是干尸的错觉。
“学生愚钝，不明白...”年轻人一怔，低下头轻声说。
“不，你明白。”老人微笑，深邃的瞳孔在黑暗中熠熠生光，“我换个问法吧，你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
少年一个激灵，忙摇头道：“不敢，学生不敢...”
“哦，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金帐王麾下兵马大动，今年冬猎规模远超往年？”老人把玩着自己的拇指，眼神聚焦在棋至中局的棋盘。
“我再问你，你知不知道武备司在暗地里大举收购弓弩，制备衣甲？”年轻人张口欲答，却又被老人打断，“这些事你都知道或有所安排吧，那刚刚怎么都不告诉我？你想做什么？你又想隐瞒什么？”
面对老人的步步逼问，年轻人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揉搓着手中的白玉棋子，看着它在指缝间灵活地穿梭。沉默，依旧是沉默。不知名的小兽在房梁上打架，吱吱作响，惹得尘埃飞扬。这些尘埃或许已经有几十年上百年，但此时都毫无差别地飘落，落在油灯上，便模糊了光影，暧昧了气氛。

“孩子，你明明知道我和光阁的规矩。我们只是历史的见证人，而非书写者。我们只传承道术，而不干预政治...”老人轻叹一口气。
“老师，时代变了。”年轻人轻轻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阁收藏的武备，兵法，纵横术大多过于危险，皇室垂涎已久，只怕他们会为了这些力量不择手段哪。与其让他们抢占先机，不如...”
“以天下为局，万民为棋，落子一步便是流血漂橹，伏尸百里，这样的代价你承受的起吗？”老人追问道，“更何况你没有力量对抗曌朝皇帝，而如果你联合诸侯，那你又如何确保不会重蹈太祖朝的覆辙？”
“万民如草芥，不值一提，而如果我阁子弟被屠戮殆尽的话，那道术也无法传承了，规矩自然也成了空话。而且我不需要盟友，我只需要傀儡。”
“你这是在玩火。”老人冷冷的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反对你成为阁主吗，就是因为你在这种不顾一切。”老人轻叹道，“没想到金阁主他们这么意义孤行...唉...”
少年垂首不语，任由沉默吞噬着自己和对坐的老人。风吹卷过来，熄灭了室内所有的灯火
“落子吧。”不知何时，老人幽幽的声音穿过厚重的黑暗，传到年轻人耳边。
“不，您已经败了。”年轻人浅浅一笑，一双深紫的眸子在黑暗中妖冶非常，修长的手指指着已然结束的棋局。局中，黑子张牙舞爪，但难掩颓势，一副任由白子宰割的模样。“什么！”老人瞳孔猛缩，这才感觉到手中棋袋轻了不少，其中棋子不知何时已被掏空，放在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