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员档案资料未公开记录38】(2)

教堂。
教堂向来是权力和荣耀的象征——他觉得他说的没错。可能在维多利亚，戴皇冠拿手杖的老头子还能弯个腰行个礼向头顶主神借盏灯火；但是在隔山断水，触须根蔓被天灾生生斩断的哥伦比亚……殖民者与原住民为一点土地争得头破血流，远方灯塔却连绞架上一撮绳灰都照不亮。信仰？信仰能当饭吃？
与其说神明垂青虔诚之人，不如说神明垂涎黄白之物。
男人倒没把这些话当着神甫的面说出来，他只是在踏进墓园前几分钟，用一根筋的脑子预演一遍——如果真遇到神明显灵，他得努力推脱他的罪。
罪，对，他是有罪。这片墓园新添的坟堆，大半和他脱不了关系。所以他来忏悔，来这座破风漏雨杂草入墙早已把当年殖民时期辉煌过往忘个一干二净的教堂，忏悔。
男人把刀按进刀鞘，从还吊着一口气没锈完的信箱，挑一条不用踩坟头草的路，走向教堂正门，再推开那扇带有当地帮派涂鸦的木头条子。等乌鸦的悲戾叫声完全散开，他才睁眼，好好打量教堂里的景象，然后抚着心窝缓口气：

没神，只有一个老头穿着神甫衣服，抱着书本，站在十四盏烛的吊灯下面。
老神甫实在太苍老了，身体佝偻脚步颤巍，头发不剩几根，皮肤又瘪又皱，男人借着烛火看，神甫眼神蒙着灰，混白无光，显然是瞎了。
“喂，瞎子。”他一点不客气，老神甫也不恼，循着声音站正，干枯五指把黑封书本锁在胸前，问：“不是本地人？”
“不是。”
“卡兹戴尔的口音……不，不是，这语气像维多利亚……嗯，你去过很多地方。”老神甫仔细听，自顾自说着，男人拍掌，扑开长凳灰尘，搭话：“对，我在阿斯卡拉待过两年，那儿佣金不错——你也去过很多地方。”
“老啦……东走西走过很正常。”神甫从宣讲台下来，指给男人完好的椅。靠窗的早坏了，男人一踢，噼啪碎掉，露出白蚁蛀蚀的孔。
“正常人可不会跑到鸟不生蛋的地儿安享晚年。”男人嗤笑，坐下，挪挪屁股，面对阳光，眯起眼享受，“就你一个？其他人呢？没修女什么的？”
“……”
神甫不答。男人接着找茬：“老年人耳背，能理解，若你听得清楚，我反而不想说了：我看你这没告解室，整巧没人，我凑个‘热闹’，”男人手指宣讲台后方雕像，又指指神甫，“就这儿，你听着吧，若还记得些祷词，给我念念——你们的主，是不是来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