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组】观音(7)

后来她和我说她在都市深处一条大路拐进左边的岔路路过一楼住户低矮的房檐一个人的家里时常打长途电话，一通电话两小时，打一早上，说方言，小声说，没什么正经话。听对面讲自己半真半假的故事，听过了就变成我的故事讲给别人。
她倚着窗框喝牛奶咖啡，睡裙与青蓝色窗框摩擦，刮出几段线头。添调浓稠的奶酒，酒液滴入，酒液模糊杯壁，月光无法穿透不透明的磨砂玻璃杯，堆积在污浊的杯壁，散出的酒精染上月亮的味道。她右手伸出窗子，拇指中指支撑杯子，食指在杯壁上下滑动，将剩下的咖啡倒进山里，月牙降落山间勾起浅棕色液体，月亮的阴影是棕色的，月亮通体卷裹酸苦的浓烈味道，月亮的味道是爱人颈窝间的幽香。我在月光下变成扁平的剪影与她接吻，我闻到她喉咙耳垂颈窝都散发出月亮的味道。
我的手伸向她，将她的碎发别在耳后。浅灰色的头发有点湿，刚刚洗过，披在背后，几缕碎发挂着水柱粘在脖子上，水柱洇湿浅色上衣的领口。她当时穿得很随意，蓝白色衬衣（她很喜欢穿衬衣，白色或浅蓝色，领口缝着一圈蕾丝），全身带着刚刚冲洗完的水汽氤氲，两片唇瓣翕动间吐出清凉的夏季。我不再看她，低头吃饺子，醋洒在白色的桌面上，霓虹灯光照在桌面的醋点上。我给她夹一只饺子，黄色油灯颜色变浅，夜色逐渐被天光涂白，渐渐消失。公共电话的数字时不时发出被按响的声音。

——明天一早就排练，你竟能下来陪我瞎逛。
——睡不着。我来时你就在饺子馆口，叼着烟半蹲在店门口的老油灯下，灯泡上聚集一群白蛾，不像个歌手，感觉你会随时掏出吉他坐在店门口讨生活。我想象你打电话的样子，右手叼着烟，左手拿着电话，食指不耐烦地敲击电话，电话亭边你踱着步子。说起来我从没见你点过烟。你只是叼着。
——离天亮还有一小时，离排练还有五小时，我带你去市里高架桥上转转，开公司的车。
——好呀。
演出结束那两天恰好我们都没有新的行程安排，又在高架桥上驱车行驶。坠落的夕阳与车子摩擦留下橙红色的光屑，另投下黄色的光影将它们晕开，层次不一。我们驶过大桥，橙色的风扫过她的睫毛眼角笑窝……
我站在人行道上对着两根桥柱比划。演唱会，xx市xx商业区，xx大路，xx街道，xx栋，xx户……场馆里走到街上拧开房门的锁躺在床上，这是从世界到自我逐渐放大的过程。从微不足道的身份和生命历程，到身体填满整个屋子，静静躺下听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就像两根桥柱那么小的空间。我贴着家里的墙壁慢慢走，嘴里哼着新歌的吉他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