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组】观音(3)
旅舍早餐是牛奶面包和腐乳咸菜,我每天起来下楼和她对坐,她看着几年前或几十年前的旧报纸,报纸泛黄,边角褶皱,窗外的雨也泛黄,门闩缠上凝固的血,佛像也泛起老旧的黄色。她读完就把报纸填在旅舍需要贴纸的角落填补缺漏,或改在什么上面挡土。旅舍贴满旧报纸。
她读大事也读花边新闻,挑笑料和我讲,声音跳出唇齿飘进我耳腔,牛奶沫挂在嘴角两侧。
某某果园打枣的老大爷那天不再蹬着车与太阳一同爬上蜿蜒泥泞的土路,长竹竿埋在枣树下湿润的泥土里。
某某女星午夜投河,河床上躺着流泪的女尸,不染河泥。她说我曾常听她的故事,关乎执拗的爱情与无奈的泣诉,是那个年代悲伤烂俗爱情故事的模板。没想到她已死去这么多年,尸体冻成河川上的浮雕。
模糊的记忆中我曾常听她的故事,或许是出世前的悠长年岁里听说的。我或是一尊静卧的观音像,皮肤与衣着都有石雕的光洁肃穆。
我撑起下巴,点点头,嗯嗯嗯。她笑起来,眼睛眯起,牛奶杯在她手上摇晃,一些牛奶洒出来,滴落到我右手手腕上。她伸出舌头舔舐,触上我干燥皲裂的皮肤。
那时她悄悄说起来,贴在我的唇边。
她说你不要不信我,我儿时看到河水支撑起冻结的身体,睫毛结了厚实的白霜,霜下停滞一颗晶莹的冰凌,圆润光滑。
从那时起我常对她说,你身体里蕴藏着猫的秉性,蜷缩成一小团,茸毛蹭着颈部,两只爪子扒着衬衣——捂热了身体便随时逃走,再也找不到。
你从不表态,但从不反抗。
山下有很长的小镇,青灰色石板铺成曲折的路,沿着山的凹陷与凸起缓慢延伸。路上生起灰白色的店肆。我吃完早饭在山下的小镇转,从没转完,主路伸展出很多岔路,交错纵横,总是绕晕,恍惚间双脚卧入山野的泥土。我总买一些各地市场都有批发的所谓特色挂件,随便找家饭馆吃午饭,饭馆很少,零零星星,做各有特色的菜品,不知道是哪里的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