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飞蛾(7)

母亲崩溃地跪在地上请求鱼离开，好像他只是独立军的团长而不是她的孩子。母亲说，儿，我们不再是同一种人了，你走吧，你是自由的，可我从来都不是。
鱼感到一阵晕眩，他设想过很多不利的情况，却从未想到母亲如此陌生。他从从母亲的眼睛里，再次看到了那种恐惧，多年以前，他试图摘下母亲的帽子时的那种恐惧。
鱼跨上白马，失望地牵着疲软的缰绳。母亲一直在门前，努力站得挺拔，目送鱼的离去。一直到转角的岸礁，一直到母亲消失在鱼的视野里，她都依然孑立。
马蹄声在潮汐中渐行渐远，恍惚中鱼没有察觉，一道黑影在夜色中悄悄跟上了他。
四
第二星盘日，一匹白马带着一个排的部队直冲进渔村，鱼站在高处喊话。有人认出他来，瞬间让群情激愤。长老们喷着唾沫星子凑了上来，即便他们说什么鱼都不为所动，但一位冲动的村民丢来丢鱼叉，最终使卫兵开了第一枪。
第一枪让一切都失控了，村民混乱起来，有的试图去抢卫兵手中的枪。于是第二枪、第三枪、直到村民们如鸟兽散去，村庄变得比他们来之前还要寂静。

鱼没有检查尸体，他提早派人去守住了那间白色石屋，不许里面的人出来。但却有一件事出乎他的预料。
昨晚，鱼遭遇了刺杀。一个圆脑袋的村民从他卧室的房顶破入，试图用鱼叉贯穿他的胸膛。但那晚鱼彻夜未眠，正好躲过了杀机，他没有与之缠斗而是迅速跑出了屋外，追击来的杀手撞到了巡逻队的枪口，一枪毙命。当他们检查杀手的尸体，鱼才认出那圆脑袋，正是石头。看来他没有如愿以偿地生活在城市，不知道他是否尝到肉的滋味。
街上的血很快干涸了，月光下，尸体缓缓升起一种若有若无、银白色的烟。这是夜世界一种特殊的现象，鱼见过无数的尸体了，而这银白色的烟也是罕见。长老们曾说，人死后灵魂就会这样蒸腾，在天空中化成雨水，最后汇入海洋。
之后，鱼尽力给石头和村民置办了体面的丧事，抚恤亲属，但仇恨不会廉价地消散。鱼打听到，石头曾被抓了壮丁，又逃了出来，战后也试图在城市闯荡，结果败下阵来。村民说，渔夫还是渔夫，渔夫是当不了国王的。村民不相信独立军，收重税抓壮丁的王国反而离他们更近。
一年间，码头建成了。即便近在咫尺，但鱼再也没有见过村子里的任何人。一艘巨大的三桅杆帆船在码头渐渐有了雏形，用新的冶制技术，船体甚至能用钢铁制成。人们给这艘伟大的舰船取名叫飞蛾号。飞蛾扑火，鱼喜欢这个名字，他们就是要扑向海的尽头，扑向那无边无际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