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周衍生故事】天宇忽开霁(3)

祂缓步走出山门，身形一点一点显现。先是一双皂靴，踩在布满滑腻青苔的石阶，一步一步，衣角微动，拂过石板，不染纤尘，只须臾，青山便落起了雨，山岚四起，那个一身皂罗袍的人隐匿在重重云气之中，隐约风姿分外潇洒，步履轻快下山去也。
而云岚霭霭，拦下春光，瞧见山脚团簇的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祂停在原地，回首去望，数百年传承的潜龙观已看不见了。祂在将石像化为齑粉的那一刻，便已下定决心，辜负曾经他们建起潜龙观的苦心，可心中难免有几声叹息。故人皆往，故地……终于都没了，而祂从一位正神沦为野神，如今石像被毁，香火断绝，连野神也算不上了。
也好，这天地辽阔，何处都去得，可偏偏抬步要走时，心下恍然若失，不知自己究竟能去哪，立在清溪边的身影在水中看起来有些模糊，瞧不清容貌。祂垂眸一眼，直接踏入山脚一涧清溪，俯身入水，倏而不见踪影。
山风一吹，云气四散。青山多妩媚，轻挑春色不肯松。
02
出了山门，入了凡尘，很多东西都变得不太一样了。碎了自己在这世上最后一尊神像，本是因信奉而生的神再也不能用香火供奉抵挡凡尘的浊气影响，显形即会有不适之感，而今一天不沾饮食祂便如凡人一般腹中烧灼难忍。

食乃欲求，发自本性，仙不能阻，神无有性。在人间待的足够久了，许多事也看得开，人间烟火对祂而言也并没有什么不好，若不是当年在人间偶然发了个善心露了形迹落下一阵甘霖，神的名号也轮不到祂。现如今体内清浊二气平衡，欲望复萌，再正常不过。唯一有些不足的是，祂没有金银细软这些东西，叫祂穿着自己这身皂罗袍去讨食，着实为难得很，只得餐露食英勉强维持。
可巧那日路过一处城镇，城中有一高门为家中老母过八十大寿，出自心善，也为积福，愿开宴三日，不拘来客贵贱出身，进去的人手中无伴仪，说句吉祥话也使得，城中老少都去了，祂也跟着凑个热闹。坐在角落的酒席里，好酒好菜吃着，听庭中那说书人抚尺讲着传奇：
“话说某朝某代有一知县姓苏，单名一个云字，偕妻郑氏去往一处名为兰溪县的地方就任……”
故事不算长，一场筵席吃下来，正好能将整个故事听完。那苏知县赴任时路遇水寇徐能，不慎被劫，徐能见色起意，索性缚了苏知县投入水中，掠走苏知县发妻郑氏意图成婚，中有人不忍见此惨状，私放了那郑氏，怎知郑氏奔逃半道意外产子，为求母子活命，裹以罗衫，弃于道旁，孰料此子被追赶的徐能拾起，抚养成人，唤作继祖，上京赶考时偶然遇一老妇渐渐将旧事揭开，徐继祖得知身世，擒了徐能杀之。说书人技艺精湛，一人可作四五人声，讲至动情愤慨之处，他也难免涕泗横流，声声哀苦说得座中不少人眼圈泛红，故事错落有致，最后结局虽是俗套的骨肉团圆，却也叫满堂拍手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