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周衍生故事】天宇忽开霁(2)

也好，这一日，其实我也等了很久。祂心中欣慰，静静地站在一旁，瞧着他这位庙祝。
这一代的庙祝延生一生本分至极，做过最大胆的事，便是抬眼偷觑殿中供奉的神灵，只是神像前垂下的帷帘将神的影子遮去大半，待他垂垂老矣，抬头去看时，才发现，原来那座高大威武的神像本就残破不堪。神明的容貌早已模糊不清，石刻的宽袍博带布满细密的裂纹，在摇曳的长明灯火中，只是勉强保持一个神明石像该有的样子罢了。
“原来……我供奉了几十年的神明，就是这个模样啊？”庙祝延生盯着那神像良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从来没有在神像面前这样放肆失态过，以前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不敬会惊扰神明，却原来，神明是这副落魄的模样，他的笑声愈发大了，手舞足蹈，形似疯癫，笑到最后，唯余几声气音的哽咽。他跪在蒲团上又是三叩首，抬起头来时泪痕未干，双手颤抖着将香案边的杯筊拿起，艰难地说道：“潜龙观第八十一代庙祝延生，今日起，观中香火灯烛……自、自此代断绝，无后来者，延生愿以身殉葬，请神允准。”

手中杯筊抛在身前方寸土地——
两声脆响，杯筊落地，一阴一阳，圣筊。先后三次，无论庙祝延生用了怎样的力气，最后都是一阴一阳的圣筊吉兆，以示神明允准。
一个人和一座庙的缘分结局，在三次投掷杯筊中被决定，神同意了延生的请求。
可延生已经很老了，再没有少年时了。他的视线停在地上的杯筊许久，一轮圈着浅白的眼珠转至面前的神像，帷帘之下，灯火之上，神像面容不清，反倒让他觉得，神明其实一直都在自己身边注视着他，只是他没从来没有仔细想过。神明的目光悲悯，无人知晓祂注视了这座庙这群人多久，其实神似乎也只是在等他们开口，便放他们自由。
“这么多年，多谢你了，延生。”恍惚中，延生左肩被人拍了一下，耳边突然出现一个温和的声音。话音刚落，潜龙观供奉多年的神像陡然化为齑粉，又不知是何处吹起的一阵狂风，卷着那些粉末消失不见，供奉用的长明灯盏里灯芯还在，却没了火光。
殿中忽而陷入深深的岑寂，这一切的发生只在片刻，少顷，延生明白有什么深埋在骨子里的东西消失了，像是枷锁，偏生那么温暖，叫他从来没发觉，潜龙观的大殿原来一直是这样的冷清，他在原地愣了好久，最终伏在地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