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看到那个穿红色T恤的中年男人时这个世界浪漫极了(5)
“树叶、树叶。松树、松枝。”
这些个聚在一切的畸形人类,宛如一颗松树。在他们的不远处还站着一群,五六米之后,又是一群。“松树”下面是无数手指铺成的“草坪”,每一根都时儿蜷曲,时而打直。而每一根手指上都模糊的可以看见三个字——“嫩绿色”。依此所看,扮演树干的男人肚皮上必然写着“棕色”的字样,如果再仔细地看去,可能还会看到书写着“10米”的字样。“绿化带”中有一颗“松树”上趴着一个下肢退化的老头,他的背肿大,像一只龟壳,老人干枯的双手向上挥舞着,如一只乌龟。此时,那是什么品种的乌龟毫无意义了。就如我不可能先看到乌龟的种类而后知道龟甲的颜色一样。
我走到我家的院子前,两个脚上套着沉重铁链的瘦高女人赤身裸体地站在本应是院门的地方。她们紧闭眼睛,当我走近她们时,她们眼睛也不睁开,只是身体一步一步缓缓向左右挪开,传入我耳中的是金属与洋灰地面摩擦的声音。我走回家中,衣柜门口没有掉在地上的衣服。我打开柜门,十几个小孩子般体型的扭曲生物一个挨一个的叠放在一起。我看了看我的衣领,俨然,衣领上有着一双紧闭的眼睛和一只微张的嘴巴。打开窗户,没有风吹进来,窗边是一个壮实的女孩儿袒露着丰满的身躯轻轻摇摆。她的手上写着“绿”,她有着梨形身材,她的腿上写着“木”。我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脑海中沉睡已久的几段记忆慢慢涌了出来。
在某一个年份,我和我的爱人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听到了广播里传来的新闻。通过科技的手段人类已经实现了永生,她穿着红色的裙子冲着眨了眨眼睛,打趣地跟我开了一个玩笑。
几十年后,我攒了一笔钱。我跟她牵着手坐在一张木桌子之前,桌上摆着一份文件,文件上写着“永生”。我想要在上面签上我已经无从知晓的自己的名字。她从后面抱住了我,用右手按住了我的胳膊。
几百年后,金钱失去了意义。这个世界平静极了,我们走在街上,看到人们都安详地坐在庭院中的椅子上闭着眼睛享受着什么。他们的嘴里时不时闪烁其词,都是关于“神”、“真理”、“永恒”之类的字眼。回到家里,我跟她手牵着手,她从背包里拿出了两张带有签名文件。
几十万年后,所有的人类都已经蜕变成神,所有的真理都已被穷尽,所有的这些,我都知晓,因为我,和她,也已是世间神明。我依然爱着她,我们了解了一切,我们体验了世间所有。我们可以一个在北极,一个在南极。在北极的我对着在南极的她轻轻耳语,她还是会笑,笑着问我,下一个千年做些什么。物理法则失去了意义。
几百万年之后,她没有张口,却告诉了我,她痛苦极了。她说她想当一株盆栽,一株在她悠长深邃的记忆里,曾不经意间看到过却没有触摸过的盆栽。我问她为什么。我本不需要问的,她也没有回答我。这也许就是她最终的个人意志,最后的意义追求。我不知如何面对,于是我放开了手,从新把人类几万年的历史从头体验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