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生命(9)

“失忆药物。简单来说，你要在五维程度削弱神经元，好让他们忘记浏览过的初始命运。”杨教授打断了常青滔滔不绝的自言自语，额头开始渗出汗珠。他像打量外星生物一样审视着面前学生蓬乱的金发和苍白的面容，目光逐渐落到他残疾的左手上。
常青笨拙地笑笑，举起那个试管。“实验者喝下这个就会忘记自己原本的命运如何。给您吧。”
死寂。一方在等着回应，另一方则是直接僵住了。
“绝对不行。”杨教授最终还是黑着脸训斥道，“你制造的闹剧已经给实验者的人生带来了诸多苦难，自然也不能苛求他们既来之则安之。不要再插手了，你已经摧毁了他们的人生，还想在废墟上引爆余震吗？”
又是死寂。
“您要放弃他们？”
青年苦笑两声，缓缓抬起举着药水的手，举到面前。杨教授眼疾手快，一把夺下试管。
“你要放弃自己？”他曾经的导师反问道。
常青脸色一暗，僵在原地。过了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抛弃了那副万念俱灰的深情，仿佛做什么重大的决定。最终，他尴尬地笑笑，耸耸肩，声音有些突兀。
“放心吧，教授。我还珍惜自己的记忆，不打算忘记它。况且，您也这么说了。”他伸手从杨教授手里取回试管，一扬手向地面狠掷了下去，脸上带着凝固的笑。试管应声碎裂，浅蓝的药水搅合着玻璃碎片在地上形成几个小水洼，像初春半融的冰湖。

“我拒绝放弃，这就是我的答复。”黑框眼镜后，青年的眼神烧灼似的明亮，笑容带着忧伤或是惋惜。 “再见。”
杨教授张了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07
又是黄昏。
雁在街角停下飞船，审视着面前的几排建筑。房屋刷着清一色的灰漆，门前的屏幕上显示着不同的门牌号。她顺着耳环芯片指示的地址在建筑间穿行，终于按响了常青的门铃。
“星际信使6907，提货。”
门内隐隐传来小提琴曲的铃声。
距离她毕业已经过了两年。荧惑的教育体制比地球更难，大学之后就没有更高的教育。她申请的工作是星际信使，负责驾驶飞船在火星本地或地球来回派送物资或者信函。和一个月一艘的运输飞船比，这样的运输不知快了多少倍。在移民开启前，信件早就已经随着时间退化成邮件和社交媒体；信使们送的主要是实体物品。
门开了，没人出来。她取下太空服的头盔抱在怀里，敲两下门，走了进去。屋内分了几个房间，像是书房的那一间大敞着门，里面传来机械运作的嗡鸣。里面传来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听起来像在招呼她进来。
她只好照做。
房间内的布局像设计工作室和科学实验室的混搭，一边是摆着玻璃瓶罐的长桌，一边是机械模型和各种工具。窗户被锁死，涂了黑漆，整个房间仅有的光照来自天花板上嵌入的灯带。角落里，一台3D打印机还亮着灯，显然是刚刚运作完毕。背对着雁的人影手里拿着什么银色的物件举到眼前，正在细细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