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列车(6)

再说后者，如何才能永远回到过去，不再醒来。目前有且只有一个答案——消灭存在于当下的身体。大脑与意识就像磁铁与金属，相互之间有着极其强烈的吸引力，无论意识离开得多远，只要大脑受到刺激——被人吵醒，或者能量耗尽——睡到自然醒，意识的量子就会被拉回到现实的大脑。对于这一点，当下还需要更加深入的研究，这也正是我和许多科学界的同僚们现在的工作。
好了，耽误了同学们许多时间，我的宣讲差不多告以段落，希望能有机会再次回到母校与大家见面，谢谢大家。
（四）
宣讲结束以后，我婉拒了校长的饭局。谢辉忙着去医院和朋友沟通安眠药的事宜，谢雅则陪着我在小镇里闲逛。
“这家超市以前是家洗衣房，我妈妈曾经就在那里干活。”我凝望着玻璃门内正在收银的女店员，她的脸逐渐开始模糊，最后变成了我朝思暮想的模样。我太想念母亲了。
“应该挺辛苦的吧。”
“那是当然。自从我爸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后，妈妈带着我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八年，她在洗衣房里工作了八年，看起来却好像衰老了三十岁。每年的夏天是最难熬的日子，店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风扇，在蒸笼似的小房间里，她要面对酒店中带着腥味的毛毯，养老院里沾有屎尿的被褥，甚至于殡仪馆内令人哆嗦的裹尸布。一件接着一件，一年接着一年，她为了我付出了全部，甚至在过世前，仍然想着去买杯奶茶来安慰敏感脆弱的儿子。但是现在，最应该见证我成功的人已经不在这趟列车，我再继续前行又有什么意义呢？”

“看来你已经决定要离开了，”谢雅低垂着头，落寞地说，“结婚后，你从来没和我说过那么多话，就连两人独处的时间都少有。云海，我知道你忙于科研，所以从没生过你的气，什么事都依着你，但是这次我不允许你离开！”谢雅是个聪慧的女人，虽然她不清楚我的具体研究内容，但依靠包括今天宣讲在内的蛛丝马迹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是的，我已经完成了意识穿梭机器，并且即将成为第一个使用者，那天黄昏的既视感时刻如同上天的指示，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时间了。现在万事俱备，缺少的就只有安眠药剂了。在我的意识发出成功的信号后，实验室里的仿生机器人就会将安眠药剂注射进我的体内。之后，现实的列车将会戛然而止，而我将会去到一辆母亲会陪伴在身边、见证我成功的崭新列车。
“你说话啊！”面对妻子的质问，我没法回答，因为我不愿对她说谎，却又不想说出实话让她伤心。
“那你告诉我，如果你去到了过去，现在的记忆会消失吗？”
“当然了，”关于科学的问题，我还是开了口，“这和梦境的原理一样，切断了之前世界的联系后，关于那个世界的记忆就会逐渐消失。许多人醒来只记得梦的大概，再往后可能连大概都会忘记，而大脑与意识的完全分离对记忆的遗忘则会更加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