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门 | 我是她与死亡之间，最后一道防线(5)

我不能倒，我是她与死亡之间，最后一道防线。
小医生又往踏板上踩了两下，门外的母亲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喊人名字，轻轻的力道拍在我身上，我强忍着机械关节与马达对抗而烧心的痛苦，忽然整个手术室的人将目光齐刷刷投回同一个地方——
“梁主任，梁主任！患者心电又起来了！”
倏然间所有人都各就各位恢复运转，生命指征像黎明露出鱼肚白那样凯旋而归。 
真跟做梦似的，心电仪竟逐渐开始恢复规律的嘀嘀声，小医生腾的一下离开了踏板，蹦回手术床前，我松了紧绷的一口气，全身零件因骤然松散而眩晕，眩晕之余更多的不真实感，瞟了底下的母亲一眼，她还不懈朝里张望着，不过焦虑此时已经完全没有必要，
一丝湿漉划过背脊，我眼神软了下来，她只需在我任由机控打开的那一刻拥抱属于她的欢喜与生机。
这似乎是时隔多年，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违背指令去兜住快要揭开的残酷真相，犹记我第一次看着病床上的人渐渐没了呼吸时，对自己的身体构造还不熟悉，满脑子拼了命也要拦下这份沉重，违抗开门的命令三次而终，却还是没能换来一个如意的结局，不过这一遭不再残酷，也算是我有生之年能见到的，最伟大的奇迹。

后背湿漉漉的感受越来越强烈，原本受控的电流却如针锋扎入血肉般刺痛我，头顶的红色警报轰鸣不已，医生们鱼贯把她的儿子推出去之后喊来了一批我从未见过的人，目光里主人和那个缓速向前的床位一点一点模糊了，像颗星子跌入宇宙里一去不返，但更像一束光从黑暗里破晓而出。
我欣慰地闭上双眼，就把全身仅有的力量掏出来换一个值得记挂的生命继续活下去吧。
我该躺进那个寿终正寝的地方，比如像人类的骨灰盒，智能手术门的焚化场。
不过被推进去的那一天，无人在外替我守候了。
站了那么久被众人视察的岗，终于可以平躺在不起眼的角落。我像个新生儿蜷在熔炉底部，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早晨，我的机盖被翻开时，主人年轻又笑意融融的脸庞，把我捧起放到暖栗色地毯上，阳光把每朵飞起炸开的绒毛尖尖当成跳板，在她抬眼垂眸间打理好家里的一切……
无人问津的热浪将溶解身上的烟尘，如同浊流和海啸轻吻在这一刻，那种刺骨的火焰仿佛源源不断的力量输送而来，丝毫没有懈怠的意思，让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感受离人类最近的所有感官：它贯穿我的耳鼓，通向神经，再飞奔到肋骨，四溢整个胸腔，淹没心脏，透过薄薄的躯壳彻彻底底散发出来，锐气不减。顿时升华那般失了重量，我闭了眼，万籁俱寂，只剩星球解体，尘土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