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门 | 我是她与死亡之间，最后一道防线(4)

空气里弥漫着我心里冷暖交织的愤懑与怜悯，最终还是后者战胜了前面，我总厌自己浑身上下无处温暖，不然即可幻化人形，俯身抱起她，握着她哪怕狠心又不明清白的手，一下一下把褶皱捋平，再将她眉间冰雪融成阳春雨，在她皮肤细小的凹陷里游荡，浸润，灌溉这片久旱无霖的大地。
可我不能，我只有冷冷袖手站着，一颗感知的心跳着，站在希望与绝望之间，站在真相与残酷之间，在里头的人勒令我开放之前，载着脊梁上天地间最响亮的悲欢，最发聩的沉默，为门外心急如焚的人再争取一点保留希望的机会，因为在此之后，他们的余生便只能牵肠挂肚，他们等的人只能活在相片和别人口中，最后随着岁月流逝在记忆里风化泛黄。
我早原谅她了。我早原谅在匹配室里欢欢喜喜把我带回去的主人了。
若是不用提前预见故事的结局，或许还可以坦然与她一起对生命和奇迹怀有期待……
“哔、哔、哔哔哔————哔————”
“梁主任，患者心线停了。”
身后一片消毒托盘与手术刀打架的声音，袖套与袖套摩挲簌簌作响，除颤仪抵在那个年轻人的胸口，医生攥在握把上的手都因施力而骨节清晰分明，蓄力，电击——

“不行，无反应。”
我傻愣愣地看着逐渐归零的心电图，一条直线刀尖一般扎遍了在场每一个人，一旁的见习小护士眼罩起雾了，他们每带一届新人便会有人绷不住情绪，我一股沉重而不知所措的情绪，也同样无处安放。
为什么命运没有独独放过她，为什么疾病非排着队让所有母亲失望，一个都不愿走漏……
 “小诺，去把门开了。”
那个眼罩起雾的小见习生站在原地挪不开步子，又遭主刀一波催促：“小诺，快去了，你总要接受这些。”
她跌跌撞撞透着眼罩里零星空隙摸到我身边，标准地举起双手，颤巍巍拿脚触我的踏板，一瞬间电流涌动，机闸打开，两边的力攥着我的臂膀要往一旁拽，脚边的母亲仿佛是听闻了什么动静，吓得从地上囫囵爬起来，再次睁眼时已经肿的不成样子，红血丝寄生在她双眸，蚕食着仅剩的健康白色，她抬头望进我的眼睛里——
“咦…”小见习生果真是生了疑惑，“主任这扇门踩不开。”
电流还是烧着械关处最末尾的两端，想让我像往常一样营造一条通道，我却攥着拳头死死地抵着铝合金框，发出无声痛苦的呐喊，牙关紧咬时脑中灌满了她开门时听着医生口中的抱歉而晴天霹雳，为儿子蒙上白布痛不欲生，以及往后的日子里，看到散在床上的衣服，无人再用的马克杯，冰箱的暖黄提示光像今日的夕阳打在她脸上，还有永不复返的不叠被子的糟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