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体进程(6)

在众多的哭声中，她依然低头看着地面，神色平静，她的悲伤似乎并没有听从发令枪的指示。它知道过不了多久，其他人又都会像过去经常发生的那样轮番走过来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在抑制不住的啜泣的间隙，吐出一些合适却又不显得太过悲伤的话语。它想在这些人之前说出它一直想说的话。
它走到她的面前，轻轻地说：“女士，我想他应该很高兴看到我来吧？我希望我没有打搅大家。”
她抬起头，用未曾改变的微微泛红的眼睛默默看着它。像永恒一样的几秒过后，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不想谈这个。”
它慢慢走开了。接着其他人都迈开了自己的脚步，轮流走向了她......
输送口在他的前方打开。在火光照亮了它的身体之前，它就已经被抛离了输送带。它仰面倒在一堆垃圾中，转过眼睛，它能隐约看到在这个圆形房间的中央又有一个比之前大数倍的切割机在迅速转动。房间内隐藏在垃圾下的输送带将把它身上的一切都运往切割机，然后垃圾会被刀片迅速切断，被切断的碎片在被吸入切割机内后随之被抛入火焰中，直到变成一股浓黑的烟雾直冲向天花板。
随着传输带的移动，它残破的身体从它目前所在的垃圾堆上滚落，随之倒转身子趴在了更低的一个垃圾堆上，它的眼睛现在只能伴着火光看着自己身下的无数残肢碎片。我会被切碎，然后被融化，它想。它再次尝试紧急关闭自己，可结果就像它想的那样，依然是一个大大的感叹号。它和它的系统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人处在同一具身体内，就像人类有时会做的那样。它决定这次让这个感叹号留在眼前，好让眼前无数混乱的残肢消失。感叹号身后的三角形发散出的红色与闪烁的火光融合在一起，让它想起了他死亡时窗外的天空。

过了很久，它决定再看一次那天的记忆。它取消了紧急关闭的指令，打开了记忆库输入了指令，可随之出现在眼前的却是熟悉的感叹号。它再次尝试了指令，感叹号又再次出现。火焰的金黄变得灼目，它持续地把热量和光芒射在它的身体上，它身上那不断变得耀眼的釉色标志着温度的升高，它注意到了视界右下角那持续变高的数字。它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它加快了尝试的频率，同时感叹号出现的频率也不断加快。它听见前方不断转动的刀片发出的轰鸣声变得越来越大，盖过了垃圾碰撞的声音，它的自动感应设备显然不再有用了。
它转动眼睛，看见了最先与切割机接触的垃圾已经变成细小的碎片融入火焰中，随着黑烟飘上来的齑粉只能升到有限的空中，然后慢慢落下。在和切割机的刀片接触时，每个坚硬的零件都会努力做出最后的斗争，它们用自己的身躯同刀片竞争，但它们使出自己的全部力量做出的努力在它看来只有维持不到一秒的火花作为回报。它们发出了一丝火花，然后就被切成碎片。
垃圾堆开始崩塌了，剧烈的晃动让它从垃圾堆上滚落，倒在了徐徐前进的运输带上。在它面前的，仅有那被火焰炙烤得耀眼无比的切割机，那种耀眼让它发出蓝色光芒的眼睛变得黯淡。在切割机的脚下，它依然在不断地调出记忆库输入指令，然后不断地被感叹号拒绝。可它不想放弃，它不断尝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