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残骸(6)

我在原地站了半天，拖着僵冷的双腿回到了车上。
车载系统小心翼翼地安慰我，“别难受，它们会把她安全地送回去的。”
我缄默不语，从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作为文化所的主编，我的工作是创办积极正面的刊物，即使在科技高度发达的新世纪，仍然有不少人需要这种消遣，小说，散文，或者诗歌。在任职前，我以为我能替大多数人发声，但事实上，我从未被允许说话。
我一直觉得在这个世上活着很不容易，甚至全凭运气，因为你得指望它给你不错的基因。主城是天才的殿堂，千千万万个停泊区是普通人的归宿，而那些生来病弱残疾，没有劳动价值的人，则一律被驱逐到外城。
他们不用工作，每天领救济金度日，但作为代价，他们死后的身体将成为公共资源。
这还算公平，我曾经是这样认为的，直到我亲眼看见他们的器官成为待价而沽的商品。
我恍然大悟，从未有过公平，做决定的是基因，而他们只是被圈养的羔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世界拥有了最先进的科技，文明却日渐落后，戴上华丽的面具，杀人都很体面。

我浑浑噩噩地回了家，看见家居系统的光屏亮了，我打了个冷颤。
只要想到我时时刻刻都在它的注视下，它知道我的每一次呼吸，我就毛骨悚然。
痛苦中，我将视线移向角落里那台虚拟舱。
—
街巷深处仍旧岁月静好，白云悠然，花木生长。
我站在一扇镂花铁门前，上面挂着的白色木牌写了半句短诗，仿佛在等人应答。摘下一朵白蔷薇，我继续往前走。
灯塔还亮着，这座灰色的城市已经苏醒，脚下的铁轨漫长冰凉。我掐着花枝去看缓缓开来的列车，汽笛声跟朦胧光影交错，像末日之际的黄昏。
身后传来有些耳熟的脚步声，我回头，看见了他。
他走过来，黑眸半垂，盯着我手里的花，眼底掠过几分惊诧，“是什么？”
我低声答道：“白蔷薇。”
他抬眼看我，沉默一瞬，“不高兴？”
或许知道他只是NPC，我放低心理防线，忍不住说了实话，“我厌恶这个世界的文明。”
他不置可否，要走的时候忽然问我：“去灯塔吗？”
我跟在他身后，踩着钢铁做成的楼梯，一步一步往上攀登，塔顶太远了，我断断续续地走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