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我姥爷的故事（2）海风、流星与家乡(2)

张怀礼也许是其中最有资历的一位，尽管他也只有22岁，甚至比很多人年龄要更小。在随舰长官们此起彼伏的微弱嘶吼与猎猎海风中，他听到仿佛是从天际线那么远处传来的低沉闷响，好像有人在敲一面掏空大地而蒙成的巨鼓，一下又一下，密集不断。他一边小跑赶去自己在舰岛中的岗位，一边试图在心里数清闷响的次数，却越数越乱，只知道最终肯定超过了五十次。
他想起十年前，自己坐在父亲的吉普车上，第一次听到了这种让人心悸的闷响。他记得父亲教他数着有多少次声音，并对一个年幼的孩子直白说道，那是解放军的火炮在开火，刚才响了五十下，也就是有五十颗炮弹在朝我们飞来，足够给爸爸刚才撤出的指挥阵地掀个底朝天。
大约半分钟后，已经跑回舰岛的张怀礼透过瞭望窗，看到了高空中那些让甲板上骚动不已的——星星，不，那不是星星，张怀礼忽然明白过来，那些规规整整、成线成团划过头顶夜空的壮美光点，在身后的长空里留下了尖锐的啸叫，它们不是星星，而是从对岸飞来的炮弹。

“这次的‘欢迎弹’真齐啊。”
张怀礼听到舰长对身旁的人说。
“比前几回的都齐整多了。”
接话的人是他们随舰的连长。
张怀礼不知不觉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目光跟随着那些星星，一直目送它们从西北方向的厦门上空升起，划过运输舰头顶的深空，与满天星斗融为一体，再缓缓落向东南方的金门。
有那么一瞬间，这些星星让张怀礼回到了自己长大的老家，河南郑县，他想起小时候在周边村子里的玩伴们，大家从各家里偷跑出来，在子夜的星光下玩打仗，而自己拥有做工最好的一把木头手枪。
几个脏孩子也曾一起想象过，真的大炮是什么样的，飞机的炸弹究竟有多厉害，最终得出了什么样的结论，张怀礼已经不记得，他只知道，自己绝没有想过，炮弹原来是夜空中的星星，这些划过天空的死神在这一刻，甚至显出了几分诡异的悲壮。
一分钟后，星星们消失在苍白月光与岛屿的漆黑剪影中，落在金门北侧的一片山坡海岸。爆炸的火光把那一大片光秃秃的地区照的通亮，猛烈的声音与冲击波顺着空气和海水传来，将整个舰体都震的隆隆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