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6)

既然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叫自己石头了，他也开始叫孙子“石头”了。
有一天下班回家，他将一包菜递给孙子，自己蹲下换鞋。听见孙子问道：“爸，你刚刚上楼有没有看见一个小女孩?个子不高，比我小一点，穿着裙子的。”
他也没多想，就说没有。来到厨房，突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熟悉感，让他措手不及，却无端伤感。
(十)
孙子考上了大学，只有周末回家，后来周末也不回了。他已经退了休，有时也看看新闻，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一辈子生在和平年代的他，觉得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每一天，每一条新闻，虽从未见过，却总不陌生。他躺靠在沙发上，有时候一坐就是半天，他时常回忆起那个奇妙的午后，她的眼眸，她的裙摆。
这天，一样的午后，他靠着沙发，突然想不起今天是哪一天，哪一月，哪一年，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扑面而来，压在他的胸口，他开始大喘气，记忆开始褪色，像是梦魇，他闭上眼，努力回想着，试图拽住正在逃走的记忆，他又想起了那个午后：
 “这是我家，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钥匙。”
他突然坐了起来，快步走向卧室，打开尘封多年的柜子，里面躺着那只漂亮的羽毛，他用手轻轻捋了捋，羽毛的颜色夺目，他不禁叫到：“雉!”

是的，是雉羽，鲜艳无比又独一无二的雉羽，他的脑中产生了奇怪的念头，他起身，念叨着：“钥匙，钥匙……”
他走到门前，将羽毛插入大门的钥匙孔，轻轻转动门把手，将门缓缓打开。
(十一)
门外不再是楼道，变成了紧致的羊毛地毯，他拔下羽毛，一只脚小心地踏上地毯，犹豫了一下，将另一只脚也踏了进来，关上了门。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之中，走廊并不是直的，而是有着一定的弧度，使它的首尾变得无法极目可见，走廊的一侧，他刚刚关上的那扇门，写着门牌号“2074”，像是酒店的房间号，他的两边有无数扇和它一模一样的门，他顺着门向左看，有“2073”、“2072”、“2071”、“2070”……向右看有“2075”、“2076”、“2077”、“2078”……
他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到：“今年是2074年没错”。
他顿了顿，开始向左走，发现门牌号在不断的递减，可是他却还是望不见走廊的尽头，突然，他看到远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个穿米色裙子的小女孩，从某一扇门里出来，并向更远处跑去，进了另一扇门。
他太老了，跑不动了，只能尽量快得走向那扇门，门上写着“2038”，他想喃喃道：“那年我38岁，我女儿……8岁”，他插入羽毛，推门进去，发现里面还是自己家，但是稍有不同，他远远看到了女儿的房间，粉色的墙顶，和散落的玩具……